情势急转直下,就在魔法少女们还在与黑镜对峙时,刘天泽的忽然倒下打破了这一僵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北极星几乎是和黑镜同时察觉到了刘天泽的异状,在她本以为少年的状态逐渐趋于稳定时一股深邃而充满邪欲的魔力却忽然冷不丁地爬上她的脊背,她转头便看到刘天泽失控地将身边的闻秋生用力推倒在地,不顾纪蓝欣的叫喊双手捂着胸口的核心满脸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而透过他指间的缝隙,北极星一脸讶异:那颗巨眼状的核心正在疯狂地抽搐着,与此同时大量的魔力正在向其中汇聚,使情况进一步不断恶化。
暴雨迅速赶过去扶起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闻秋生,她刚刚注意到闻秋生与刘天泽勾肩搭背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随后刘天泽就忽然变成了这样子。
“你没事吧,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被扶起身的闻秋生用力甩了甩头,顾不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看到刘天泽痛苦的模样后他也是一脸焦急:“我、我也不知道,刚刚他还好好的,我就随口问了问泽哥那个熏香是从哪儿来的,他就忽然这样……泽哥,我来帮你!”
然而未等他奔向刘天泽,领子后面忽然传来了一股拉力将他拽了回来。黑镜拽着他的衣服用力扯了扯,把想跑向刘天泽的闻秋生一把推向了她身后紧随而来的阿瑟拉。
“别再让他靠近了。”
“喂,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理会闻秋生的责备,黑镜快步走向刘天泽与纪蓝欣,她看了一眼努力维持着链接但已脸色煞白的少女,又看向仿佛正在忍耐着某种剧痛的刘天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只有她能听到的破碎声已经压过了这场大雨的雨声,这声音不是她产生的幻觉,而是某种存在正在不断消亡的切实证据。
“天泽,天泽,握紧我的手,我在这里!”
全然不顾消耗大量魔力涌上心头的虚脱感,纪蓝欣尽其所能维持着能力的施放,可她绝望地发现刘天泽给予自己的回应正在不断变弱,而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不足,而是她想要产生链接的对象正在越来越虚弱。
在他的体内,一股忽然出现的陌生而冰冷的魔力正在大肆吞噬他的心智,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刘天泽就会——
“我不会放弃你的,天泽,醒醒!”
在纪蓝欣的用力摇晃下刘天泽面露痛苦艰难地回应着,他单手撑地,眼眶中涌出了大量黏稠的黑色液体:“蓝欣,你、你听我说……”
“别再说了,天泽,真的,我求求你了!”
感受着精神中那份温热的流逝,纪蓝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她眼眶中溢出。
“蓝欣,认真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们,呼……呼……”他张口吐出一团墨色的污迹,眼皮沉重地几乎无法睁开,“我必须告诉你……关于……咳咳!”
他的喘气声就像漏了的风箱,每次艰难开口都会从嘴角溢出大量的黑色液体,却再也没能组织出几个能被人辨认的词语,见北极星还想靠近,黑镜直接喝住了她。
“北极星,叫你的人带上他们两个赶紧从这里离开。”
同为负蚀体的她正在眼睁睁地看着刘天泽体内本被纪蓝欣维持的平衡出于未知原因被彻底打破,本被压制的部分这时大肆反扑,无情而迅速地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
就像是一场始料未及且毫无救治的癌变。
虽然这很残酷,但她必须亲口将刘天泽的结局告诉他人。
“他……已经没救了。”
“别胡说!他不会有事的,天泽,天泽,坚持住,我会来救你的。”
纪蓝欣透支自己注入的魔力就像一滴水落入了**的大海毫无回应,而强行维持着链接的她在身体上也渐渐出现了被刘天泽体内的魔力污染的迹象,她接触刘天泽的苍白双手表面浮现出了大片大片乌紫色的斑迹,随着她的一声哀鸣,她的嘴角与鼻腔中也落下一抹黑色的污迹。
“放手,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被连累的。”说着,黑镜伸手想把纪蓝欣从刘天泽身边拽走,却发现少女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身体贴在了刘天泽身上,即便双臂已经溃烂出脓疮也强忍着身心上的剧痛不愿放手。
“他只剩下我们了,我不会抛弃他,他,他不会——”
就在黑镜扬起手刀准备强行把纪蓝欣带走,被她紧抱着的刘天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头撞向了纪蓝欣的额头,在她发出悲鸣的刹那晃着身体把她甩到了黑镜的怀抱里,而做完这一切后,他几乎燃尽的脸上竭力挤出一抹微弱的弧度,鼓动着的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变调的音节。
“带……她……走……”
看着纪蓝欣一边被带离自己的身边一边竭力地向自己伸手,刘天泽撑住张开的嘴,微微变动着唇形。
“————”
他的唇形刚刚成形,一抹未能发出的词句还凝在唇角——
下一瞬,他的头部像玻璃一样炸裂开来,碎成的却不是骨肉,而是一团如墨的浅雾。
那未曾被听见的词句,就这样永远留在了他那具已不复存在的身体里。
在纪蓝欣声嘶力竭的悲鸣中,一直在黑镜耳边响彻的碎裂声也随之停止,她的脚步停滞了一瞬,紧接着身体抓紧纪蓝欣继续向后方跑去。
还没有结束,在她听到这碎裂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刘天泽体内的那东西已将刘天泽的存在吞噬殆尽,并以此为养料从这虚假的躯体牢笼中破茧而出。
对于负蚀体而言,软弱而无用的部分终于被舍弃,在这阵阵碎裂声的终点,那东西得以成为“完整”。
一阵恐怖的魔力波动自雾气中心向外于一瞬掠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她们都仿佛听到一颗心脏的第一次鼓动,健壮而富有活力,但没有人会为新生命的诞生而欢喜,因为它只会带来灾厄。
除了北极星之外的魔法少女们本能地感到心头一紧,仅仅是一次魔力的鼓动便几乎压制得她们喘不过气,这已经不是浸润级负蚀体能够带来的威胁,这是——
“侵蚀级。”
北极星做出了苦涩的判断,黑镜刚刚让她们离开的提议是正确的,侵蚀级负蚀体,又称“城市之灾”,这绝对不是她们现在这支队伍能够处理的敌人。
而就像是为了庆祝这一灾厄的诞生,只见一道白芒闪过,随即一道惊雷落在了雾气中间,激得周围的黑雾像蒙冤的亡魂一样向着四周散去,而飞溅的电弧在穿过黑雾后也变为了诡异的紫色,在击中周围的几棵大树后使其周身燃起了在雨中也不会熄灭的紫色火焰。
“天……泽……”
在被强行扯断链接看着刘天泽在自己面前发生了那样的惨状后,纪蓝欣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断裂,她的眼前一黑,再也按不住的疲惫感吞没了她的意识,让她在黑镜的怀里昏死过去,负蚀体的状态也随之解除,可即便如此,她的双臂仍然是一副黑紫色的模样。
“北极星,赶快把他们带走,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纪蓝欣的身体已经被污染了,她的意志力已经十分微弱,如果再在这种满溢着负蚀体魔力的环境待下去,她的精神与肉体毫无疑问都会崩溃。
而闻秋生也随着时间流逝感受到了强烈的头疼,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液化,见证刚刚还能有说有笑的挚友忽然“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心理防线也已经被逼近极限,此时任何一丁点压力都将成为压垮他心智的稻草。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发展的,刘天泽已经没有任何拯救的可能了,而闻秋生与纪蓝欣也因此陷入险境,现状失控了,它本不该是这样的……看着宛如陷入噩梦无法自拔的纪蓝欣,黑镜默默握紧了拳头。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恩怨已经显得无关紧要,北极星一把接过纪蓝欣,同时不忘问向黑镜:“那你呢,你怎么办,你要独自留下来么?”
而回应她的是带着明显愠怒的声音:“我叫你们赶紧滚!”黑镜的怒意化作一股凶猛的气浪直接将北极星逼退了数步,显然,在事情的进展超出自己的预期后,这只摇摆不定的负蚀体终于是生气了。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迎面的黑雾遮盖天空,仿佛世界即将步入末日的浩劫,听着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远,黑镜收回了长鞭,转而唤出了碾压卿,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握在手中的战锤开始轻轻震动发出嗡鸣。
“啪”
又是一声白色的雷落在雾气中间,声音震耳欲聋,紧随其后一阵诡异而沉闷的声响从雾中传来,像是一根又一根骨骼被折断碾碎。
冰冷的雨裹挟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而这阵迷雾却未被风撼动分毫,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看不清身形的影子在雾中微微颤动,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不是膨胀,而是重组。
雾中,已彻底感受不到‘刘天泽’的任何气息。
那影子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适应身体,又像是在等待目光的注视。
终于,笼罩在这片区域内体感上近乎“粘稠”的雾气终于散去,黑镜终于看清了它——
那是一个人类的轮廓,却被异化为不属于任何生物的结构。它的头颅高耸,面部的五官看起来被彻底压平,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泛着死寂红光的眼睛嵌在脸上,成为整个面孔的全部。
没有嘴,没有鼻,没有表情可言。
但那只眼看向她的时候,黑镜却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被“观察”和“记录”了。
它的身体被一层黑灰色的雾状纹理覆盖,不是肌肤,也不是护甲,而是一层层不断游动、像墨水一样蔓延的字符,丝状的线条构成了她无法理解的字句。
在它的背后,张开了一排排薄如宣纸的灰白翼翅,在雨中随风飘动,而在原本镶嵌着那颗眼状核心的胸口,几株略显突兀的灰绿色的嫩芽带着顽强的“生命力”扎根于体表上。
那些灰绿色的嫩芽在心脏残骸上悄然生长,仿佛是从他痛苦与遗憾中滋长出的“新生”。
但它们不会结出希望的果实,只会开出吞噬一切的花。
黑镜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这是连作为负蚀体的她也未曾接触过的未知存在。
不是人类,更不是从人类的心中诞生的负蚀体,它是被记忆与情绪焚尽后诞生的具象化的惩罚。
它是,一具亵渎着已逝之人的“尸体”。
所以,她从见到刘天泽的瞬间就感受到的违和感是正确的,他的负蚀体化并不完全是出于自身的绝望,那其中隐藏着某种推波助澜的外力。
那份被纪蓝欣提到的熏香,效果也许不只是能让人变成负蚀体那么简单。
黑镜站在原地观察着眼前的怪物,她没有急于出手,而是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一边再次率先用身为疫散级负蚀体的魔力试图去压制对方的行动。
而在魔力的压制下,它动了,没有任何前奏,没有蓄力的动作,也没有常见负蚀体那种扭动身体的前摇。
它只是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掌并不庞大,却细长如枯枝,骨节弯曲的角度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而当那掌心缓缓绽开,那里——赫然嵌着一颗眼睛,通红而深邃。
黑镜本能地抬起锤柄。
下一秒,在满目的赤色中,她侧腹一震,整个人重重摔入雨中泥地,耳边嗡鸣作响。
好快……!
黑镜迅速撑起上半身,感到一股灼痛从肋骨的位置钻入肺腑,在她注意到攻击的瞬间,细长的光束已经贯穿了她的身体。
而那怪物仍是站在原地,掌心缓缓闭合。
没有对她的魔力表现出任何恐惧或迟疑,它的攻击中也看不出任何试探或是警告的意思。
这东西,从看到她的第一刻起便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