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来细数你的罪恶吧！”
“那么，就让我来成为神明。”
“四十秒之后，就宣告胜利吧。”
“但是，只要不停下脚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游戏与动画的宣传语，音效震耳欲聋。
“我说……”
“嗯？”
“咱们可以走了么？”
“啊，走，这就走。”
张清唯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向前两步跟上了站在前面双手抱胸等着自己的堇时绫。
“有什么好看的，跟个被电视机拴住的小孩一样。”堇时绫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烦，这只僵尸平常走路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她跟着都略显吃力，结果一不留神他又忽然失踪，找了一通才发现被屏幕上的宣传给“硬控”住了。
“呀，好久没关注，没想到都出续作了。”虽说已经走过了专区，但张清唯还时不时地回头望向那边，“出上一作的时候我还在读大二呢。”
“既然这么怀念，那你刚才干脆买下来不就好了。”
“哎，这你就不懂了。”张清唯顺势掏出手机，按了一通后把屏幕呈现给了堇时绫，“你看，网上买卡带可是比在这种地方便宜至少三成呢，谁没事闲得会多把钱丢给这种线下的实体店。”
“诶——”堇时绫干干地回应着，这种事她其实也并不太关心。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打对折我大概也不会买。”
“为什么？”
“怎么说呢，工作之后，人就很容易对时间的把控出现问题。”看着身旁走过的几个有说有笑的学生，张清唯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周一到周五的碎片时间难以消化那种畅快游玩或观看喜欢作品的期待，然而一旦拖到了周末有了大块可以用来消遣的时间，人又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急躁与不安，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否太浪费了，一些零碎事项也会突然插入其中，然后就会在自我拉扯中相当容易地将整个周末虚度掉，如此循环往复，到最后想看的动画想玩的游戏也没能再打开。”
“……这只是你的行动力与意志力不足吧，别给自己找借口。”堇时绫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总是喜欢说些莫名其妙又消极的怪奇言论，看来平日里的少言寡语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他有自知之明了。
“那你呢，好学生代表。”张清唯也耸了耸肩，反问道，“逛了这么久，看中什么了没。”
“……嗯、嗯咳，这才多久，我还在看呢。”堇时绫干咳了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那边，接下来我想去看那边。”随手指向一家店，她便迈步走了过去。
多久……这都快两小时了，哎，跟女人逛街真是麻烦，就算是没成年的女人也一样，为了不被堇时绫继续唠叨，张清唯暗自小小地抱怨了一番，同时也迅速跟了上去。
今天趁着休息日他们兄妹二人出来在这里逛商场主要是陪堇时绫做一下暑期计划，自从昨晚看到了她朋友发的参加天文夏令营的Vlog后她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放假前堇时绫踌躇满志地打算充实地利用假期，可自从放假后也过了些时日，除了偶尔去魔监部训练外她依旧没找到真正能投入的事。
“上学时你的假期都是怎么过的？”
“打游戏。”
“……还有呢。”
“嗯……出去跟人打游戏。”
“……”
三言两语间，堇时绫便已经想象到张清唯窝在空调房里连窗帘都不拉开虚度假期的样子了，毫无参考意见，或者说，只能作为反面教材来避雷。
堇时绫最初的确考虑过要不要像放假前想的那样找个射击夏令营之类的地方，不过搜了一通后她才发现受限于国内的武器管控，这种类型的夏令营很少且基本都是体验类，真要说效果还不如她去魔监部中自主训练要来得好。
“难得的假期，好好休息不就好了，以后毕了业走进社会可就没有这么多时间让你去随意挥霍了。”对于堇时绫这种硬要给自己找点事做的想法张清唯并不能很好地理解。
“说是这么说，但看到其他人都在好好利用假期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你就不会也想动起来么。”
“为什么我要去把别人的生活套到自己身上，那是别人的人生对吧，而且什么才算是有意义的，对我来说不给自己增添压力的事就是有意义的。”他顿了顿，补刀道，“前脚你刚说我没行动力，我看再这样下去你的假期也该被荒废掉喽。”
“谁、谁会跟你一样啦，我只是在思考如何最高效地把时间利用到极致，给自己的假期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而已，现在只是必要的准备阶段。”
“哼嗯——”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走进了另一家店，此时堇时绫才注意到刚刚自己随手一指的是一家乐器店。
“吉他、贝斯……你要玩乐队？”看着挂在墙上的一排吉他，张清唯走近看了看。
“怎么，有什么不可以吗。”堇时绫站在他旁边拿起一把电吉他看了看价签，倒还算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不过从小到大她的确没有接触过任何乐器，对五线谱和简谱之类的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此时她忽然想起了在张清唯的房间里之前还看到过一个乐谱架和几本谱子，于是便转头问向对方。
“你学过音乐么？”
“嗯，学过啊，不过是管乐。”
“什么样的乐器？”
“萨克斯，不过是降b的。”
“降b……？是电视里出现的那种么。”
“不太一样，一般你见过的大概是这么大吧。”张清唯用手比划着从胸口到腹部的距离，“我用的那个要更大一些，音色也更低一些，排练的时候常常挨着次中音号，总而言之大部分时候感觉就像是夹在铜管与木管乐器之间的配角吧。”
“诶，有些意外呢。”
“怎么说？”
“没想到你这样孤僻消极的家伙也会参加乐团。”
张清唯耸了耸肩，对此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想起了在地下的排练室内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有不安，有失望，也有欢乐与满足，但最终，他将自己的这部分连同乐器一同留在了那里。
旁边的屏幕正播放热门乐队的演唱会，堇时绫被歌声与乐声所吸引，向着那边又凑了几步。
“乐团、乐队之类的，开心吗？”看着画面中抱着吉他的主唱，堇时绫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憧憬。
他用一声鼻息带过，成年人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经历作为经验去教导年轻人，无论那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他是个已经与可能性没缘分的无聊大人，而堇时绫是个还拥有着可塑性的年轻人，他不想随意地拔高或拉低她对某些事物的期待。
于是，他只能这么说。
“如果是你的话，至少一定能够坚持下来吧。”
“什么啊，突然说这种话~”
少女对兄长的反应感到几分莫名，不免笑了笑。
之后张清唯又陪着堇时绫在乐器店里逛了逛，他看得出来，堇时绫似乎真的对乐器产生了一些兴趣，据他所知她从小就没怎么上过课外班与兴趣班，之前也一直是那副娇生惯养的样子，此时对这些东西产生了姗姗来迟的兴趣倒也正常。
他倒是从小就开始上美术的兴趣班，上了学之后又进入管乐团学了乐器，只是这些所谓的兴趣爱好最终都没能坚持下来，当然，他更愿意将其称作从名为“兴趣”的牢笼里解了脱，如果一项事物付出了热爱、精力、时间与金钱最后却只会让自己感到心灰意冷，那这种事也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跟着堇时绫走出店外，他原本准备看着时间打算提议去楼上看看这里的餐馆，可随着一群年轻人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他径直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恶意的呼吸，用双眼捕捉到了厌恶的脉搏，在那群人中走在最后的那名少年的身上，少年脸色苍白，手指在衣缝间无意识地抽动。周围人笑闹着经过，却没人注意到他僵硬的脚步和冷汗，也正是从他身上，张清唯感受到了即将破茧而出之物的鼓动。
负蚀体。
危如累卵，一个无声的倒计时已经悬在了这座人来人往的商场上，人们手里拎着购物袋、冰饮，欢声笑语，与张清唯心底骤然压下的阴影形成强烈反差，一只负蚀体的孵化已经迫在眉睫，只差触及那层脆弱蛋壳的最后一点点冰冷的力道
“怎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堇时绫在前面催促着，身为魔法少女的她对于此刻即将有一只死敌即将现世这件事不得而知。
原位级……不对，这个浓度与外观，是浸润级，张清唯迅速判断着那只负蚀体的潜在威胁，刚刚出生的浸润级其体内的核还不会十分稳定，如果能抓紧在它出生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对它进行重点攻击的话也应该能较为地轻松击杀……
张清唯扫视着在商场里显得有些拥挤的人群，以及正在等待着自己跟上去的堇时绫。
这座商场由于正在办周年庆再加上周末的原因，此时在这里的顾客非常多，从这里能看到一层的区域内鲜艳的光影照在人群脸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效。几个孩子拉着父母的手，兴奋地指着屏幕，附近的导购员举着扩音器吆喝，气氛热烈得像一场节日。
如果是大体型的浸润级出现想必会出现短时间的恐慌，恐慌、踩踏、伤亡……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能迅速交给魔法少女处理想必是最优解。
问题在于……眼下唯一能确认的魔法少女是堇时绫。
堇时绫的身手他见识过，经历过多场跨级别的战斗后她的表现已经无法称之为新手，可独自在短时间内面对一只浸润级负蚀体，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如此混乱且变数之多的场地，老实说他并不怎么放心。
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一边是多数无辜民众的安全，这是个单选题。
“……”
“我说，要不咱们去那边转转吧。”
张清唯并未犹豫，伸手指向了那个少年离去的方向。
“嗯？咱们不就是从那边来的吗？”
“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不过没进去看，现在想了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去看看也怪可惜的，反正我也陪你转了这么久，你陪我一会儿也可以吧。”
“倒是可以啦，只是你说得这么突然，搞得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
虽然觉得张清唯的表现有些奇怪，不过堇时绫还是回到了他的身旁，“所以说，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别急，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并肩穿过人潮涌动的商场主通道，张清唯刻意与那群那些少年保持着距离，同时思索着如何将这起必将发生的灾害影响力压到最低，时间、地点……作为普通人的他要如何控制这些要素，他既不能在堇时绫与如此多普通人在场的情况下变身为黑镜，他为此不想增加哪怕一丁点暴露的风险；而立场上也不支持黑镜去做这种事，他只能引导着堇时绫去解决眼下的危机。
吆喝声、音乐声、孩童的笑声在他的意识中逐渐模糊，只剩下空调送风口呼出的冷风和荧光灯轻微的嗡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