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镜于城市的阴影中,一点点拼凑着侯耀林“堕落”的冰冷证据时,京平市的魔法少女们也对虹寄到魔监部的那封信展开了行动。
考虑到信中的内容看着十分像是某种犯罪预告,因此魔监部迅速召集了各小队的队长,向她们展示了信件的内容并讨论起虹这一手的目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张纸上——上面那娟秀又带着戏谑的笔迹,仿佛能从字缝里笑出声来。
看完信件后,灼华是第一个对此事提出质疑的:“这种事我感觉有些古怪。”
“你在怀疑不是虹发过来的?可从信件的风格与口吻来看的确像是她的手笔。”有人提出了异议。
“我不是在说信件的细节,而是这件事本身。”灼华从桌上拿起这封信,进一步解释道,“至少我们认识的她总是习惯躲在幕后,而这一次她却偏偏主动递出了消息,诱导着我们去引起警戒,这的确符合她玩弄人心的性子,但……怎么说呢,太刻意了,让我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她的行为,与信中所暗示的威胁,存在一种表演性的不协调。”魔监部内掌管档案室的泉思补上了一句,见众人似乎希望她能进一步地解释,她却只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向在场的众人抛出了一个问题。
“看完这封信,你们认为她会做些什么?”
“十天后的那场纪念活动与会议,她看起来并不想让它们顺利进行,而且信中提到的谢幕、天气无常之类的字眼……很容易让我们向很糟糕的方向去设想。”北极星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泉思的目光微微一动,她顺势又问道,“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虹如何才能达成她的目的,尤其是在给我们递出这封信后?”
面对泉思抛出的又一个问题,众人陷入沉思,主导会议的梁思澄在这时提出了她的想法,“像这样刻意诱导的确是她的常用手段,而以目前的情况去设想活动当天的情况,公然去制造混乱与伤害的确不像是虹的作风,她喜欢留下余地,不喜欢彻底毁掉,在那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公然制造无法挽回的惨案,不符合她的‘美学’;况且,以她目前展现出的能力,正面强攻也并非易事。”
这点得到了其他人的共识,无论虹到底在计谋做些什么,在那样一个如此正式而隆重的重要场合去明显搞破坏,甚至是伤害某人的确与她向来的风格相去甚远。
虹是个经常打破常规,但又始终留在规则底线内的负蚀体,她更乐于见证秩序的摇摇欲坠,而非简单的血肉横飞。
城市中的许多人都见过她,但没人知道有这样一只负蚀体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各个角落,她似乎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宣示她对这座城市的掌控权,同时也是对魔监部的一种威慑。
“所以,该担心的不是她本身,而是她在信中提到的这些‘场景’。”至此,泉思给出了她的结论,声音冷静而清晰,“既然她特意给我们做了提示,那就说明她对即将上演的剧本,拥有绝对的自信。”
“换句话说……这只是一份预告,但并不一定是来自她的预告,虽然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梁思澄进一步进行了归纳。
“也许,这事儿和那个易碎的瓷娃娃有关。”此时,森蚺忽然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
“黑镜……为什么是她?”北极星微微皱起眉,并不理解为何会从森蚺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
“……没什么。”森蚺无所谓地耸耸肩,将她和黑镜的秘密约定压在舌底,转而抛出一个更无可指摘的理由,“只是她最近蹦跶得挺欢,不是吗?”
的确,自从近期再次确认黑镜开始活动后,与她有关的事件便一次比一次严重,她不再避讳与魔法少女之间的战斗,目的性也越来越强,尽管从结果而言她在某些事上间接帮助城市消除了风险,但这也能说明她也正在一步步脱离原先沉寂的状态,失控的风险与日俱增。
之后,围绕那场活动中可能被作为目标的对象她们也进行了一番讨论,最终定下了几个重点关注对象。
无论如何,既然虹已递出战书,魔监部就必须接下。守护这座城市,粉碎负蚀体的阴谋是她们不容推卸的职责——即便这意味着,她们正一步步走入对手预设的舞台。
于是,在向队内的各成员进行传达后,两天后的午后,北极星小队抵达了鳯莱大厦。
温暖的阳光落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整座大厦像一块被切割得锋利无比的晶石屹立在城市中心,风穿过金属的骨架,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嗡鸣。
这是京平市的地标之一,也可以说是她们队伍中某个人的“纪念碑”。
当看到大厦前那座熟悉的雕像时,阿瑟拉立刻小跑过去,蹦跳着朝同伴招手:“喂喂,大家快过来!跟这里的前辈合张影吧!”
“现在哪里有手机给你拍照啊……”暴雨无奈地笑着,但脚步还是慢慢靠近。
她虽然总是听说过鳯莱大厦这个名字,不过她自己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中学的时候学校曾组织过一次参观,结果那天她忽然发烧便请假了,也就错过了那唯一的一次机会。
走到雕像前,暴雨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座雕像,不得不说这雕像的质量很高,几乎完美复刻了北极星前辈的外表与形象,她立着一面比身体还要大上许多的盾牌,目光坚定,沉稳的姿态在风中凝固成了永恒的曲线,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面盾牌便是前辈真正,或者说曾经的魔装,息光。
“好啦,不要给这里的工作人员添麻烦了,我们快过去吧,弦月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面对自己的雕像北极星显得有些不自在,在她眼前的不仅是一个充满荣耀的过去,也是如今无法再抵达的一个节点,见到这座雕像,反而让她平添了几分感伤。
她的视线掠过雕像下那块铭牌——
“纪念,魔法少女北极星,于鳯莱大厦事件中拯救三百七十二名市民——无一人伤亡。”
一瞬间,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紧。
她们今天的任务是例行巡查,协助大厦排查一切与负蚀体相关的隐患,魔监部以每日一轮换的频率,派遣不同小队前来,确保纪念活动能万无一失。
尽管如今的北极星已非城市唯一的焦点,但当她出现在大厅,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位曾经的拯救者,感激与热情扑面而来,一位前台姑娘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急切地嘘寒问暖。
这份毫无保留的爱戴,让小队其他成员也切身感受到,北极星这个名字在此地拥有的分量。
当然,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彩环小队”的话题,只是对她们这支崭新的队伍报以祝福与期待。
北极星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这趟任务之所以先安排她们来打头阵,其实也是魔监部的一种授意——让曾经的英雄,再一次回到奇迹的原点。
巡视检查比想象中还要辛苦一些,由于大厦占地面积很大,内部的结构也很复杂,因此为了扫清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风险队伍中的四人便根据被分到的不同楼层迅速而仔细地开始了工作,在了解到几天后可能在这里发生的骚乱后众人也打起了精神,为了保障这里的安全而全力奔赴。
当疲惫的众人重新汇合时,暴雨看到了站在前台旁正接受着零食投喂的阿瑟拉,以及坐在休息区闭目养神身上挂着两只猫的弦月。
“辛苦了暴雨,经过检查,今日全楼无异常,报告已发回本部,大家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
“那前辈,我们要不要去这里的一家咖啡厅,刚刚我路过时感觉不错。”暴雨提起了在巡视时进入过的一家咖啡厅。
“好啊。”北极星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或许,我们想到的是同一家。”
顶层的咖啡厅视野极好,落地窗外,城市在晚霞下如潮水般流动。
果不其然,这里店老板也一眼认出了北极星,尽管她再三坚持,老板最终还是执意免了单,将她们引至视野最好的座位,并送上了满满一桌精致的茶点。
“大家都认出来你了呢,前辈。”
看着这满桌点心,北极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而已,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从认识开始暴雨就发现她总是这样,习惯于在过往的辉煌前背过身去,而这似乎不只是一种单纯的谦逊。
“……我记得,那一天,前辈就是在这里觉醒了‘真我形态’吧?”
北极星点了点头,一面小巧而凝实的圆盾虚影在她掌心浮现,又悄然散去。
“嗯,那一天,我毕生难忘。”
“对我而言,那确实是一个奇迹,我所呼唤、所渴求的力量,回应了我的愿望,也回应了所有人的期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格外的力量感,“我与我的盾,带来了希望,也延续了希望。”
“我其实一直有些好奇……前辈原本的魔装,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呢?”暴雨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北极星的视线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反正,都已是旧事了,暴雨,你既然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自然也明白,它为何会被称作‘奇迹’吧。”
“我知道。当时,一只浸润级负蚀体在未完全疏散的人潮中,骤然蜕变为侵蚀级,开始疯狂破坏建筑结构,通常情况下,即便魔法少女及时赶到,也难免出现大量伤亡……”
“但那次,死亡人数是——零。”
北极星接过了她的话,“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那场灾难中逝去,所以,它被称作了奇迹。”
“而保护了当时在场每一个人的……就是我这面盾牌,在真我形态下所展现的,真正的力量。”
她顿了顿,像是在重温那份沉重的守护。
“在真我形态下,我可以将指定范围内承受的绝大部分伤害……近乎完全地,转移到我与‘息光’之上。”
“那前辈您岂不是……”暴雨的呼吸一窒。
“嗯,会瞬间承担起数百人的伤痛。”北极星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柔,“但与此同时,我也在被我的盾牌所庇佑,听起来或许惊险,但实际上,真正由我本身承受的伤害已被降至极低,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被息光静静地吸收了。”
“真我形态……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当然。”北极星转过头,看向后辈,眼中闪烁着一种暴雨从未见过的、源于极致信念的光芒,“真我形态,是对自我认同最极致的延伸,是一种……美好的‘结果’。那一天,面对绝境,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是这份毫无杂质的愿望,得到了世界的回应,赋予了我这样的力量。”
她轻轻抚过空气中那面看不见的盾牌,如同抚过自己的心脏。
“毕竟,盾牌的存在……生来就是为了守护。”
见暴雨似乎沉浸在了当下的氛围里,北极星缓缓闭上了眼,将这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再次想到了会议中提到黑镜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那么她的确有可能在纪念日上出现,尽管北极星十分不愿意想象事情会发展到那一地步。
那一日,是奇迹之日。
但也唯有她深知,自己与黑镜,正是在那一日,踏上了背道而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