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位心满意足的客人推开店门，带动风铃发出一串轻快清脆的叮咚声后，席卷U·M·A咖啡厅的忙碌风暴也终于得到了平息。
绷紧在众人神经上的弦随着客人的离去也同时松弛下来，慵懒的氛围如水般漫溢开来，一直活力满满的程真真像个发条转完的玩具，率先瘫进最近的软座，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呜哎哎……终于~结束了，感觉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纵使有其他伙伴们的帮助，超出预期的客流多少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吃不消，发传单时的轻松与此刻的疲惫，形成了微妙而真实的对照。
堇时绫则是倚靠着柜台轻轻活动着同样有些僵硬的肩膀与发酸的小腿，瞥向店里的猫头鹰挂钟，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看来精神投入时时间总是溜得悄无声息。
苏黎澄仍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她默不作声地将散落在座位与桌上的菜单一一收回，转过身，她发现一杯冰水被递到了自己的身前。
“辛苦啦，学姐，稍微休息一下吧。”
看着将水递向自己的堇时绫与不远处重新爬起来开始收拾残局的程真真，苏黎澄点了下头轻声道谢，将杯子接了过来。
将工作贯穿到底才是负责任的态度，在三人的分工合作下最后的收尾工作也迅速地漂亮地得以完成。
不多时，北极星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将身上过于宽大的围裙仔细叠好，脸上还留着在烤箱旁待了半天而染上的淡淡红晕。在她的身后，程秀玟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是几杯特调的冰饮和几碟精心摆盘，显然是非卖品的精致蛋糕。
“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这是一点小心意，大家先吃着，还有一块披萨马上就好。”她温柔地笑着，将饮品和点心分给了大家。
“谢谢阿姨。”
“别客气，今天要是没有你们，我们母女真不知会忙成什么样呢，对吧，真真？”
转过身，她却发现女儿已经悄悄地拿走了一块蛋糕，此时正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了嘴里。
“呜、呜嗯，对……咪咕……”
“真真，朋友们还没拿呢，你怎么自己先吃上了！”
看着腮帮子鼓得像松鼠似的程真真堇时绫会心一笑，“没事的，阿姨，能帮上真真的忙，我也很开心。”说着，她拿过了饮料，冰凉的水珠沿着杯壁沁入她的掌心，驱散了黏腻的燥热感。
将嘴里的蛋糕吞下，手上还沾着一抹奶油的程真真拿起托盘上的另一杯冰饮递给了苏黎澄。
“来，这是学姐的。”
饱满的声线一改先前的倦意，看来刚才的蛋糕成功地令程真真满血复活了，被点名的苏黎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接过饮料默默地喝了一口。
品尝着美味的点心，进入休息的氛围后，女孩们便也彻底进入了放松的状态，程真真坐在几人的旁边十分自然地聊起了天，闲聊的内容五花八门而又天马行空，从今天遇到的有些奇葩的客人，到学校里无关紧要的八卦，再到最近的娱乐新闻，这就像是一群普通的女高中在经历了一场辛苦而又充实的打工后，最寻常不过的闲暇时光。
苏黎澄依旧是那个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兴致的聆听者，北极星则像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跟不上话题以及程真真跳跃的思维，努力想融入氛围中的长辈，而堇时绫依旧是那个回应得最自然而及时的人，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似乎已经开始习惯将眼下的时光视作最普遍的日常。
奇迹与日常听上去相去甚远，但无人瞩目的日常，或许就是一个又一个伟大奇迹的延续也说不定。
不过，在座的各位终究并非普通的女高中生，话题流转间，她们终究触及了与常人无关的领域。
“前辈，那一天，明澜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变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些许时日，但程真真还是对那一场爆发在天空中的战斗印象深刻，放下手中还盛着半块蛋糕的盘子，她看向了北极星，“当时的她，感觉明显比‘真我形态’还要有压迫感。”
“我记得，她那时说的是……”堇时绫回忆起了那一日对方的言行，“那个形态，她称作‘终我形态’，如果那时候明澜真的打算不顾一切地动手的话，就算我们能安然无事，下面的群众也不可能不被波及，那股力量……的确是太强大了。”
这个话题勾起了靠在沙发上的苏黎澄的几分兴趣，于是她的目光也顺着问题投向了并未向她们进一步解释过的北极星，而当事人则是放下了手中的饮料，似乎是在斟酌着词句。
“关于这个问题，我目前已知的是魔监部也在事后找过明澜许多次，但她没有透露相关的任何一点情报，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已经打算把这份秘密一起带到坟墓里了，而且联系了MDF-7后，那边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头绪。”
“关于明澜到底是从何处知晓并掌握了那种异样的变身，现在仍然是个谜。”
“不过就这样一直关着她，她总会开口的吧，反正我可无法忍耐一直被关押的生活。”
“……”
北极星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无法一直关着她……准确地说，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经过身体检查，明澜的身体状况相当糟糕，她早在MDF-7里就已患上了不治之症，并且对相关的治疗也不怎么配合，以她目前的状态来看，多半……撑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几人瞬间陷入了一片静默，少女们此时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在那日的战斗中对方为何会表现出那样一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样子，原来……她早就站在悬崖边上了。
“总之……”察觉到当下这份无声的沉闷不太适合当下的场合，北极星无意继续，“目前我们唯一能知道的是那种变身方式会对心之锁造成不可逆的完全性破坏，一旦完成变身，属于魔法少女的一切，便将彻底走向终点。”
“那并不是一种值得推崇与效仿的力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将它忘掉吧。”
“当然，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前辈。”
程真真给出了相当积极的回应，显然她也并不认同那种燃尽自我与理想的变身。
“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我们都会有同伴在身边能够相互依赖，我们向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绝对不需要它，就算那力量再怎么强大，我也不会有需要它的那一天。”
“天真。”
吸管里传来了吸空的声音，苏黎澄放下了杯子，一开口便浇灭了程真真刚刚燃起的热情。
“哈啊？怎么就天真了？”
“永远第一时间都想着可以依赖身边人的家伙永远都不可能长大，抱着这种幼稚的想法，你永远也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
苏黎澄看上去也没有想和程真真继续争辩下去的打算，无视着对方有些不悦的神色，只是轻轻拿起一块曲奇送入口中。
“呜，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又没说要拖大家的后腿，是学姐你在钻牛角尖才对吧。”说完，她便将决定这场争论走向的大旗交给了身旁的堇时绫。
“零食，你是怎么觉得的？既然大家都是一个队伍，就应该更团结一些，互相帮助与补足才对吧？”
“呀，关于这个……”眼前的局势看似是等待着她的看法，可堇时绫明白自己无论选择偏向哪一方，都会小小地得罪另外一方，这就有些为难了呢。
不过，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倒也的确跟两人都有些不同，堇时绫同意程真真对于团队以及同伴这部分的看法，唯有深入了解、彼此信赖，队伍才能更完善，配合更默契，发挥出1+1＞2的效果，可以说，即便每人只是单薄的一角，只要磨合得当，便能构筑出稳定而立体的整体。
然而，正因如此，一旦某个边角被撬动，整体便可能分崩离析，正因每个人都在弥补他人的弱点，才更难接受“非集体”的状态。
她们无法保证每一次出击都能以队伍的规模去迎战，一旦到了复杂的现实中面对起无法预测的战局，她确实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一些，因为她相信自己为了变得更强而付出的一点一滴的努力。
没有什么是正确答案，或者说双方都是正确答案，这并不是一个单选题。
幸运的是，她等来了一个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来来，让大家久等了——披萨来喽。”
程秀玟的招呼声中，一张令人食指大动的披萨被端了上来，浓郁的芝士香气瞬间攫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唤醒了潜伏的食欲。等到披萨被端上桌，此时谁还会在意刚刚讨论的到底是什么呢。
“妈妈，我来切，我来切！”
“好好，给你。”
见女儿跃跃欲试，程秀玟笑着将轮刀递过。
刀轮滚过面团，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芝士被整齐划开，披萨被均分成大小合宜的数块。
“别忘了先给大家分，不要自己先拿哦。”
“哎呀当然啦，妈妈，我知道啦。”用铲子铲起第一块，拉出绵长的芝士丝，程真真将盘子与披萨一同双手递给了北极星。
“来，前辈，来尝尝我家的披萨吧！”
“好，谢谢真真。”
“学姐，这是你的。”
“嗯。”
“来，零食，小心烫~”
“好——”
待众人皆已取用，无需多言，仅凭一个眼神交汇，大家便一同享用起来。
“嗯，好好吃，芝士好厚。”
“你喜欢就好。”
程真真家制作的披萨确实美味，不仅是工艺的精心，更被赋予了一层更深的味道——是劳动后的满足，抑或是与同伴共度的时光？
不管怎么说，能在结束时吃到这么好吃的披萨，今天堪称圆满的一天。
“啊，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默认的手机铃声从北极星的身上传来，她拿出手机对众人示意了一下，随后起身暂时离开了座位。
看着北极星走到了后厨，程真真悄悄将身子凑到了堇时绫的边上。
“零食，你发现没有？”
“嗯，怎么啦？”
“前辈的手机……”她用手比画了一下，“感觉型号有些老旧呢。”
的确，北极星那部白色的手机从外观上来看很容易地能看出是一部有些年头的机子，没有手机壳，也没有什么装饰，连铃声都是系统默认的。
“我哥倒是说过，有些人工作中会使用一部专用的手机来应付工作，也许前辈也是这样吧。”
“不过零食你有见过前辈用过其他手机吗？”
“嗯……”回忆了一下，堇时绫摇了摇头，“没有印象呢。”
“前辈的好友圈里也基本没有任何内容，嗯嗯，平时的前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对她来说，魔法少女只是工作吧，所以不想和个人生活扯上关系。”苏黎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学姐你的想法总是这么冷淡呢……”望着厨房的方向，程真真喃喃着，“可我觉得前辈并不是那样的人才对。”
“有时候，我也好想……能和前辈再靠近一点啊。”
……
……
忙碌而充实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程真真和母亲站在咖啡厅门口，像在举行一个小小的送别仪式。
“今天真的太谢谢大家了！”程真真用力挥着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下次再来玩呀！”
程秀玟也温柔地笑着点头：“路上小心，欢迎大家常来。”
苏黎澄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做了道别，她的目光在程真真自然挽住母亲手臂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平静地移开，转身融入街道的人流，那道背影依旧挺直而又带着几分疏离，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恍神从未存在。
北极星也温和地道别，她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娇小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堇时绫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种充实的平静，虽然身体很累，但这种靠自己的努力换来圆满结果的感觉，以及和朋友共度的时光，让她觉得这个暑假又终于有了一点“正在进行中”的实感。
而此时，她的手机也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有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发信人是……班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