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懒洋洋地倚在柜台后，啃着硬邦邦的面包，眯着眼睛，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转向阿莫斯。
她的思绪飘回了第一次见到阿莫斯的那一天。
伊迪娜很少会去地下城区的黑市，倒不是因为惧怕那些阴暗巷弄里的危险，而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流通的“货物”往往沾着洗不净的血。作为小店的店长，她一直以来都注重材料来源的合法性。
如果冒险购买那些可能是劣质或被诅咒的物品，万一有人因此想要来打砸她的小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紧了紧斗篷，尽量让自己融入这片阴暗的环境，心中默念着小心行事，不会出事。只要找到某些捡漏的宝藏，她下一年的租金就有着落了。
少女并没有深入，只是在边缘的旧货区徘徊，翻找着一堆堆的杂物，期待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材料，但无论是锈迹斑斑的工具，还是发黄的卷轴，都让她感到失望。这些东西大多是被人遗弃的垃圾，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对她来说，这边唯一有用的只是一些不知什么书上的魔法残页和发霉的草药，但价格都虚高得让人望而却步。
“这位尊贵的小姐！”
一个油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伊迪娜转身，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奴隶贩子正搓着手靠近。
“看您在这转悠半天了，是不是没找到合心意的货？我这边什么样的都有！年轻貌美的，身强力壮的，甚至那种罕见的非人类种族的，只要您说得出来，我都能给您找来！”他挤眉弄眼，涎皮赖脸，谄笑胁肩，压低声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特殊渠道搞来的货，绝对能让您满意！保证让您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伊迪娜倒是有些失神。
[血肉是祭品献祭给沉睡虚渊的邪神换取禁忌的知识和无上的力量觊觎之人在恐惧中颤抖；骨骼是诅咒铭刻着符文和誓言背叛之人承受永世的痛苦和折磨；灵魂是奴仆抹去记忆和情感成为忠诚的傀儡；痛苦是魔力在无尽的折磨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绝对的控制，彻底的支配，至高的满足]
谁的言语在她的脑中回响，像恶魔的低语，像情人间的呢喃，心脏砰砰直跳，血液也仿佛沸腾起来。
她猛地咬住下唇，直到铁锈味在舌尖蔓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危险。
而奴隶贩子还在指着角落那边的铁笼，谄媚地笑着，“如果您现在下手，我可以给您打个折，绝对是物超所值！您想想，拥有一个听话的奴仆，能为您分担许多琐事，岂不是省心省力？”
“...既然你这里什么样的都有，那就带我去看看吧。”
对方的笑容愈发真挚，仿佛已经看到了交易成功的那一刻。
然而——
“太贵了。”
奴隶贩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您…您说什么？”
“我说太贵了。”她重复了一遍，“而且，这些奴隶看起来都病恹恹的，没有受过训练，根本不值得花这么多钱。”
“您可不能这么说！这些奴隶都是奥古斯特先生经手担保的，绝对靠谱！他们都经过了严格的筛选和训练，保证能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而且，我们还提供七天无偿更换服务，绝对让您买得放心，用得舒心。求您发发慈悲！”他声音里突然带上哭腔，脸上的横肉滑稽地颤抖着，“这批货要是再卖不出去…奥古斯特老爷会解雇我的！”
“您想要便宜的，我这边也有，最低价格了，您逛遍这个市场找不到第二个——五百梅塔，不，三百梅塔，虽然有点残疾，但很耐用——”
“残缺？”
于是，伊迪娜看见了阿莫斯。
木箱里蜷缩的女人比她想象的更糟糕，遍布全身的鞭痕和刀伤新旧交错，触目惊心。右腿从膝盖处齐根断掉，只是用粗糙的布条草率地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经将布条染成了暗红色。长发铺开，些许凌乱地遮住脸庞，她只看到漂亮的下颌线。明明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像是即将熄灭的炭火，可当阴影笼罩时，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即使被囚禁在肮脏的木箱里，即使浑身伤痕累累，那双罕见的银色的眼睛里仍然燃烧着某种东西。不是恐惧，不是哀求，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仍在计算着反击的时机。血污与尘土掩盖不了她瞳孔深处折断的剑锋。
伊迪娜挥了挥手，示意奴隶贩子闭嘴。她本想直接离开，可走了两步，却又鬼使神差地回来蹲下。她探出手，捏住阿莫斯的下巴，触到的皮肤滚烫。
“求我。”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在逗弄宠物，“说句好听的，我就花三百梅塔带你走。”
这个奴隶居然低笑起来。
“小小姐……带走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伊迪娜就这么做了。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木质地板上，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少女的店挤在一条喧闹的街道上，褪色的蓝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晨露杂货铺”，油漆剥落处隐约能看出原本写着“魔法”的字样被粗暴地涂改成了“杂货”。
一楼不大的空间塞了三条老旧的橡木货架，堆满了各种货物。有一些是伊迪娜处理过的，比如会自动感应发光的水晶，自动翻页的二手教材，写出字迹会消失的羽毛笔，驱赶蚊虫的香薰蜡烛，还有一些用不知名动物的骨头制成的饰品等等。
阿莫斯搬了个矮一点的凳子，默默地坐在伊迪娜的旁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下摆松松地掖进棕褐色工装长裤里。她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但阿莫斯并不在意，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腐蚀的雕像。
“你知道吗，”伊迪娜一边咀嚼面包，努力把它咽下去，一边转向阿莫斯，“我总觉得这些人来来去去，像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时候，我挺好奇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