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翁格勒城外,一队身着统一藏青色制服的人马正对着突兀出现在草原上的城市废墟指指点点,难掩震惊之情。
他们纪律严明,虽在议论,但队形保持整齐,显然训练有素。
“竟然真有一座城池,而且是从天而降的!”
一名年轻士兵仰望着残破的城墙,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之前还以为是军中传出的谣言,或是哪个家伙喝多了的胡话,没想到实地一看,竟然是真的!”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战士附和道,仔细打量着这座嵌进草原的城市。
“兰斯同志,你怎么看?”
一名略显年长,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转向队伍中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男子。
被称为兰斯的男子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独自走上前去。
他先是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捧城墙边缘混合着沙砾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又走到一段相对完好的城墙下,仔细抚摸着那些风化严重但依旧坚硬的石块。
“军中有传言,说这是天外飞来之物,是那些‘神选者’的故乡。”
兰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语气平静地分析道。
“但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可能。看看这泥土的成分,这城墙的砌筑工艺和风化程度……德米霍夫教授描述过的神选者居所,绝不可能如此……粗犷。这怎么看,都像是我们脚下这片大陆,或者说,是我们所认知的世界里的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更令人害怕吗?”
先前那名年轻士兵倒吸一口凉气。
“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力量,能够把一座目测来看比我们摩比斯城还要大上几分的城池给硬生生搬运到这里来?这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兰斯身后的几名队员闻言,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无法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或许,这真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选者”所为,是某种下马威,意在震慑所有心怀反抗之念的人。
“记住,你们现在都算是军人了。”
兰斯扫视了一眼自己的队员,声音略带严肃。
“入伍之前,你们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迟早有一天要对上那些「神选者」,直面这些超乎常理的力量。另外,这究竟是不是「神选者」的手笔,现在还说不准。看,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四个字让这些藏青色军服的战士们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迅速拦在兰斯身前,动作整齐划一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的枪支,枪口微微下压,摆出标准的防御战斗姿势,目光警惕地望向从废墟阴影中走出的身影。
来者正是比塞特。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对方反应之迅速、装备之精良,远非寻常流寇或散兵可比。
但常年的卧底生涯让他瞬间压下了惊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警惕和疑惑,高声喊道:
“我是翁格勒城守军!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窥探!”
他刻意使用了“翁格勒城守军”这个模糊却带有官方意味的身份,既点明了己方归属,又避免了直接暴露反抗军的实质。
相同的语言,加上他那一身因连日救援而破烂不堪、沾满尘土的装扮,都可以成为降低对方戒心的手段。
“翁格勒城?”
兰斯沉吟着,脑海中迅速搜索着相关信息。
他似乎在某份陈旧的杂志报纸或地图角落看到过这个名字。
而他身边的战士们则大多一脸茫然,毕竟帝国疆域辽阔,偏居西北一隅的翁格勒城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遥远和陌生。
“难不成……是帝国西北边境,与‘阿尔维斯特’齐名的两座边陲重镇之一的翁格勒城?”
兰斯尝试着问道。
“正是!”
比塞特心中暗喜,对方竟然知道翁格勒城,这就好沟通多了。他保持着距离,继续喊道:
“我都已经自报了家门,你们呢?是哪个部分的?”
“我们?”
兰斯眼珠微转,故意用一种略显随意的口气答道。
“我们是附近村庄的巡逻队,看到天降异象,特来查看。”
比塞特听完,心里立刻嘀咕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整齐划一的藏青色制服、精良的装备和训练有素的姿态,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
“你在诓我!哪个村庄的巡逻队能有你们这般阵仗?这制服,这枪械,还有这站姿……你们起码是城邦卫队级别的!没错吧?”
兰斯见对方眼力不俗,便也不再伪装,笑了笑,坦然道:
“行吧,不瞒你了。我们是附近村庄的反抗军,见到天空突然落下这么大一座城池,心中惊疑,便前来勘探一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反抗军”三个字,比塞特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了惊喜,他几乎要跳起来:
“反抗军?!原来是同僚!是自己人!”
他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语气也热络了许多:
“如果你们只是想勘探情况,请随意,但注意安全,城里很多地方都不稳固。如果是想找地方歇脚的话……抱歉,”
他苦笑着回头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废墟。
“如你们所见,我们这里除了勉强安置伤员病患的几处地方,实在没什么像样的落脚处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顶着浓重黑眼圈、脸色苍白的鲁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最近的过度劳累让他即使有着男爵的身体素质也有些吃不消。
幸好他临时将指挥所设在了原先作为基地但如今已经化作废墟的饭店里,那里距离城墙不算太远。
跟在他身后的斯缇姆特也同样跑得气喘吁吁。
“比塞特……情况怎么样?”
鲁姆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急声问道。
比塞特迅速将兰斯等人的身份和来意低声告知了鲁姆。
鲁姆听罢,直起身,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朝着兰斯等人露出了一个疲惫但真诚的笑容:
“各位反抗军的同僚们,你们好!我是翁格勒城反抗军的代首领,鲁姆。如果你们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慢慢谈……”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远处森林边缘处。
“那边有间破旧的木屋,还算完整,我们就去那边谈吧,如何?”
兰斯与身旁的队员交换了一下眼神,队员们微微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在他们看来,眼前的翁格勒城废墟确实不像有威胁的样子,而且鲁姆等人表现出的只有疲惫和坦诚。
兰斯自己也并未从鲁姆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咳咳。”
兰斯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丝友善的笑容。
“重新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附近村庄的反抗军第二连的负责人,兰斯。至于屋子,就不必麻烦过去了,我看鲁姆首领你也事务繁忙,我们不如边走边聊?我们也正好想亲眼看看城里的情况。”
“哦!原来是兰斯兄弟!也好,边走边聊更自在!”
鲁姆从善如流。
于是,一行人便沿着残破的街道,向城内走去。
鲁姆一边走,一边将翁格勒城陷落前后、邪神试图降临、阿莱格娅现身、“安娜小姐”被迫启动超大规模空间魔法将整座城市转移至此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告知了兰斯。
他的叙述虽然平静,但其中的惊心动魄,依旧让兰斯等人听得心惊不已。
“……就这样,在安娜小姐耗尽力量施展的魔法下,我们才侥幸死里逃生,最终落在了这里。”
鲁姆最后总结道,语气中是对瑞妮丝的担忧。
当听到“安娜小姐”这个称呼时,兰斯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追问道:
“等等,鲁姆首领,你说的这位安娜小姐,是不是经常穿着一件带兜帽的卫衣,身高大概……这么高的一位女性?”
他用手在自己肩膀附近比划了一下。
鲁姆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点头:
“没错!你认识安娜小姐?”
兰斯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何止认识!安娜小姐也曾在我们摩比斯城最危急的时刻伸出援手!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和指引,我们那一支小小的反抗力量恐怕早就覆灭在荒野中了,更不可能有后来成功夺取摩比斯城的壮举。我们所有人都对她敬佩感激不已!”
“那看来,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鲁姆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一些,他感觉上天终究没有彻底抛弃翁格勒城,这队意外来访的同僚,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那安娜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她还好吗?”
兰斯关切地问道。
鲁姆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摇了摇头,神情黯淡下来:
“我们也不知道……据说那次施展完魔法后,安娜小姐就失去了踪迹。我们只能祈祷她平安无事,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如果你想知晓更多内情,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
谈话间,他们不知不觉走了小半个小时,来到了靠近城市原中心区域的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
这里曾经是巴鲁巴伦的居所附近,如今空地上盖起了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鲁姆解释道,这不是他们盖的,而是赫提斯自己动手搭建的临时住所。
最近几天,这位「勇者」大人几乎足不出户,就住在这里,似乎是在休养。
“咚咚咚……”
鲁姆上前敲了敲木门。
里面传出赫提斯的声音来:
“怎么,又到了去巡视病患的时候了?还带着你身旁这些……嗯,小家伙们?”
门外的兰斯等人闻言,顿时更加拘谨了些,来之前鲁姆就简单介绍过,屋里住的是一位名为赫提斯的「勇者」,是两百年前存活至今的传奇强者。
对于这些大多出身平凡的反抗军战士来说,这等人物几乎是传说般的存在,不由得他们不心生敬畏。
鲁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门里说道:
“赫提斯先生,是有客人来了,是附近的反抗军同僚。”
然后又小声对兰斯等人说:
“放轻松点,赫提斯先生虽然辈分高,但没什么架子的。”
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赫提斯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朗声开口:
“我又不会吃人,你们紧张成这个样子作甚?是鲁姆这小子把我说得太夸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