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合作，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兰斯等人于村庄中商议的同时，翁格勒城的临时指挥所内，也正举行着一场事关上万人的会议。
提出质疑的是比塞特，他眉头紧锁，尽管与对方有过接触，但一种本能的警惕让他无法完全安心。
“他们的话里肯定有所保留。初次见面，有所防备是人之常情，可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圆桌旁坐着鲁姆等几位核心成员。
鲁姆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比塞特，你的担忧我明白。但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一万多人，因为缺医少药、缺粮少食而一个个死去？现在希望就在他们手里，哪怕只有一线，我们也必须抓住。如果能让大家活下去，冒点风险值得。”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废墟之外传来的隐约呻吟声，如同针扎在他们心头。
鲁姆说得对，生存是当前唯一且最优先的选项。
“不过。”
鲁姆话锋一转。
“我们可以提前做些布置。以防万一，我们不能毫无反抗之力。但我相信，他们大概率会选择合作而非敌对。毕竟我们同属人族，有着共同的敌人，趁人之危对他们并无长远好处。”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
众人鱼贯而出，各自忙碌。
经过几天的努力，城内的状况比起刚刚坠毁时已稍有好转，至少幸存者们能挤在勉强修复的屋棚下遮风避雨。一些有狩猎经验的青年组织起队伍，从周边的森林和草原获取食物，勉强果腹。
鲁姆独自站在残破的城墙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脑海中却满是居民痛苦的面容和昨日又一批被投入火海的尸体。
“粮食……药品……”
他喃喃自语，这四个字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四天后，一道激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鲁姆先生！有人来了！是一支车队，好长的车队！”
鲁姆猛地从简陋的床铺上弹起，抓起外套就向外冲去。
跑到城门处，他看到了令人振奋的一幕：
兰斯骑在一匹瘦马上，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绵延数十米的马车队，车上满载着用麻布覆盖的货物。在兰斯身旁，还有一个穿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白色长褂、留着络腮胡、脚踩拖鞋的怪人。
“鲁姆兄！”
兰斯也看到了他，努力振作精神，挥手示意，随即利落地翻身下马。
近距离看，鲁姆发现兰斯眼袋深重，满脸风尘，显然是为了尽快运送物资，日夜兼程，未曾好好休息。
“抱歉，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要是铁路还通，三天前就该到了。”
兰斯的声音带着疲惫。
“真是多谢你们了，这位就是德米霍夫先生？”
鲁姆将目光转向那个怪人。
“你好，鲁姆首领，我是德米霍夫，一名医生。”
德米霍夫的声音平静而直接，棕色的眼眸扫过残破的城墙，似乎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伤员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情况。”
鲁姆原本想先安排他们休息，但看到德米霍夫眼中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又想到那些正在痛苦中挣扎的伤员，立刻改变了主意。
“好，我马上安排！万分感谢！”
他立刻派人通过修复好的简易电报机通知赫提斯。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便从空中落下，正是赫提斯。
他落在众人面前，目光瞬间锁定了德米霍夫。
“你就是德米霍夫……”
赫提斯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不简单啊，你这家伙。体内的「气」……很奇特，雄浑而内敛，完全脱离了传统的循环路径，竟然是将能量散入周身细胞？以子爵之躯，爆发出伯爵级的实力也未必不可能……真是个怪物。而且，这似乎还不是你的全部……啧，你这天赋，真让人嫉妒。”
评价完毕，赫提斯也不多废话，一把抓住德米霍夫的手臂：
“别耽搁了，救人要紧，我带你过去！”
说罢，两人便在一阵微风中离地而起，朝着富人区临时设立的医疗点飞去。
目送他们离开，鲁姆和兰斯才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马车队。
“这些是……粮食？”
鲁姆看着那一车车货物，声音竟有些颤抖。
“没错。”
兰斯点点头。
“我回去后查了些关于翁格勒城的旧闻，知道你们那里农业不兴，粮食多靠外运。经历如此大难，存粮肯定所剩无几。这些是我们目前能筹集到的大部分粮食，先解你们的燃眉之急。”
听到这话，鲁姆心头一热，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急忙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巴鲁巴伦老师教导过，不能在谈判时轻易显露软弱。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呼……真是……万分感谢。有了这些粮食和你们的帮助，翁格勒城一定有希望。”
“不过，鲁姆兄，这并非无偿赠与。想必你也明白，我们的存粮同样不宽裕。”
鲁姆的心微微一沉，但立刻点头：
“当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是我们如今一穷二白，除了这座废墟和一群伤员，实在不知道能拿什么来交换。”
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兰斯看出了他的紧张，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
“别担心，不是要割你的肉。我们需要的，是这座城里可能还残留的一些东西——贵族们仓皇逃离时来不及带走的金银珠宝、值钱的器物。我们需要用它们作为资本，去更远的、未被战火波及的地区购买粮食。”
“只是为了买粮？”
鲁姆有些意外。
“主要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日子。虽然大陆南方冬季短暂温和，但粮食问题始终是头等大事。”
兰斯解释道。
“当然，这只是合作的基础。我们提供粮食和医疗，是希望建立信任。”
鲁姆带领兰斯来到一个清理出来的大地窖前，指挥人手开始卸货。
他看着一袋袋粮食被搬进地窖，心中感慨万千。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对方的诚意。
“所以……”
鲁姆沉吟片刻，直视兰斯。
“除了用财宝换粮，你们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仅仅是一些金银，恐怕不足以抵消你们付出的粮食和宝贵的医疗援助吧？毕竟，你们自己也缺粮。”
兰斯欣赏地看着鲁姆，觉得这位年轻首领确实头脑清晰。
“鲁姆兄快人快语。粮食是合作的基石，但真正的合作远不止于此。你说得对，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帝国，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黑帮。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兰斯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摩比斯反抗军，目前缺少足够的人手和能独当一面的战士，也缺乏稳固的根据地来抵御敌人的骚扰。而你们，翁格勒城，拥有经历过血火考验的战士，有赫提斯先生这样的强者，还有这座虽然残破但根基犹在的城池。我们缺少的，正是你们拥有的；你们急需的，正是我们能提供的。为什么不将力量合二为一呢？”
鲁姆静静地听着，心中反复咀嚼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越品越觉得其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和一针见血的智慧。
兰斯的提议，也正是鲁姆内心深处所期盼的真正平等、互补的联盟。
“我个人非常期待这样的合作。”
鲁姆郑重地说道：
“但这关乎上万人的命运，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请兰斯先生和各位兄弟先在城内歇息一两日，我们需要内部商议，尽快给你一个正式的答复。”
“理应如此。”
兰斯爽快地答应。
“我们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赫提斯已带着德米霍夫来到了富人区临时搭建的医疗区。
德米霍夫站在一处稍高的台阶上，目光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伤员，那些痛苦的面容、简陋的包扎、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让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来之前，我以为你们的描述或许有所夸张。“但现在看来，情况的严峻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然而，在他那双棕色的眼眸深处，除了凝重，似乎还跳动着一丝喜悦。
他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那个缝补过的劣质皮革包，开始熟练地检查里面的手术器械和药品。
就在这时，赫提斯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突兀的问题：
“你是哪里人？大概……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的目光落在德米霍夫那典型的东欧人面孔上，带着探寻。
德米霍夫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一边整理器械一边平静地回答：
“斯拉夫人。194……具体年份，有些记不清了。”
赫提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斯拉夫人，1940年代……那是一个战火纷飞、意识形态激烈碰撞的年代。
“我大概明白了。我来自大约60年后的时代。我们之间，隔了半个多世纪的光阴。”
他话锋一转，紧紧盯着德米霍夫那双正在熟练准备医疗器械的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一个来自那个年代，信仰着某种特定主义的人……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是因为什么‘罪过’被送到这里？而你的「神赐」，又为什么偏偏是看似最平和的「治疗」？”
赫提斯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
“德米霍夫同志……你身上，似乎藏着不少有趣的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