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妮丝仅用了一个多小时便穿过了森林，来到了平原，入眼便是大量防水布匹竖立搭建的杂乱无章的临时营地，被金属器具砍伐只留下树墩的外圈森林，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仍留存着烧焦的痕迹，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大火。
“那群家伙说得果然不错。”
话音刚落，瑞妮丝心底突然升起一抹微妙的感觉，仿佛自己被某种无形的目光悄然窥视。然而，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只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她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家伙如此无理。
可瑞妮丝还未及迈出两步，从不远处的临时营地边缘，踉跄走出一位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的中年人，他背脊佝偻，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厚厚的老茧，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来到瑞妮丝面前：
“这位尊敬的法师大人，俺是这里的工头，不知您的大驾光临，多有些怠慢，还请原谅。”
“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路过。”
瑞妮丝刚想转身离去，却被那人慌忙伸手拦住，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诶哟，这位法师大人，您暂且留步。”
瑞妮丝的目光瞬间锐利了几分，透露出不言而喻的敌意，那人显然感受到了这份压力，害怕得连忙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嗫嚅道：
“我们这里的老板想要见您一面……他说是一些要紧的事。”
瑞妮丝大概猜到了刚才窥视的目光来源于谁。
出师不顺啊……看来得走一遭了。
“走吧，带路。”
见瑞妮丝如此爽快地答应了，那中年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释然之色，先前的紧张与恐惧仿佛随着这一声应允而烟消云散，他生怕瑞妮丝一个不悦，让人人头落地。
这段路程并不算长，绕过几十顶临时营帐后，瑞妮丝便来到了一间略显破旧的木屋前。那中年人停下脚步，侧身示意。
“这里便是了，您请。”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木材与泥土的质朴气息扑面而来。瑞妮丝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将内部的装饰尽收眼底。
内里的金属器具摆放整齐，房间中央用钉子钉着这块平原与森林的布局图，往里深入，是一张略显破旧的木桌，木桌上早已冲泡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再往里，一名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人正在一旁的抽屉里寻找着什么，但见瑞妮丝进了屋，他停下了手中的活。
“初次见面，法师女士，我叫格里斯，当然这不过是我随便起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陶金，是名「神选者」。”
门外的中年男子合上了门，三两步便去临时营地催促工人开始干活了，只留下了瑞妮丝和陶金二人。
“请坐。”
瑞妮丝并没打算顺他的意，这家伙心里肯定有自己的盘算。
“也不算是第一次见了……刚才窥视我的人，就是你吧？这片营地里好像就你有这能力。”
“诶呀，这位女士还真是敏锐，真是非常的抱歉。毕竟，营地里突然来了一位实力强大的法师，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提防，这也是出于我自主的安全考虑。”
陶金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激动，他走到木屋中央的地图前，注视着图中森林的方位，他拿起炭笔，在森林的中心位置用力划上了一个醒目的圈。
“看来就在这里，我说得没错吧，魔族…”
陶金转过脑袋，右眼瞳孔散开一道醒目的十字光圈，而他的眼眸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那是「坚定」的光辉。
和赫提斯的光圈很像……但给人一种很不爽的感觉，让人回想起十年前的中午，那道贯穿他心脏的紫色光柱。
这似乎是同源的力量。
“「鉴定」嘛……也难怪能看出我的身份。”
瑞妮丝摘下兜帽，散去了覆盖在头顶的拟似神术，露出了太阳穴上方那对漆黑的尖角。
“果然是魔族！”
陶金瞪大眼睛，眼里满含着病态的兴奋，他上前两步，伸出手，想要亲手触碰瑞妮丝头顶的尖角。
瑞妮丝后退一步，无形的魔力粒子形成障壁，将陶金阻拦在外。
“抱歉抱歉……我有些失态了，我来这片大陆之前是一名历史学家，我对魔族的历史很是好奇，但我听说魔族在两百年前就被人类消灭，很是惋惜……于是我打听到了魔王城的遗址，打算发掘魔族的过去。”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陶金眼中的疯狂却如同被点燃的火焰，几乎要溢出眼眶。他张开双臂，那姿态与其说是虔诚的信徒，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渴望吞噬一切的狂徒。
“听说三十年前，一道光芒于林中坠落，所有人都以为是宝物出世，唯独我认为，那是神明指引着我，去搜寻魔族历史之所在。”
“于是两年前，我与林地开发的贵族合作，来这里采伐森林，寻找魔王城遗址……本来都想放弃了，可三个月前的魔力波动，让我更加确信魔族遗址的存在！”
陶金晃动着不太协调的四肢，神色癫狂，瑞妮丝见状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嗯，用赫提斯的话来说，怕被传染。
“那群贪婪的商人、匪徒、盗贼都以为是宝物出世，都想来掺上一脚，唯独只有学者是正确的，那里就是魔王城！那里就是——历史！”
“多亏了这双眼睛，否则今天我就要错过了…差点错过了一尊活化石，差点错过了…大概是这世间的最后一只魔族……”
瑞妮丝并不想看疯子的表演了，她此刻在体内积蓄了不少魔力，只要出现丝毫的不对劲，她会立刻释放魔法从木屋内逃离。
“所以呢，你要怎样亲眼去看早已灭绝了数百年的魔族的历史呢？”
“很简单！我的眼睛不仅仅拥有「鉴定」，同时还拥有「篡忆」，只要我在「篡忆」状态下盯着某人一分钟，我便能夺取他过去知晓的一切！”
陶金站在瑞妮丝面前，紫色的流光在他眼眸中流转，正一点点突破瑞妮丝的大脑，他即将触碰到的，是眼前魔族的记忆，他即将拥有的，是魔族上千年的沧桑历史。
“和夺取其他人完全不一样，这种期待感，这让人满足，让人兴奋，简直……”
瑞妮丝将魔力积蓄在腿部，一脚将陶金踹飞出去，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的弧线，最终重重地将桌子撞倒，杯中滚烫的咖啡洒了他一脸。
「篡忆」什么的，听名字就感觉非常的不妙，听完他的介绍之后，瑞妮丝也算是明白这家伙上一秒温文尔雅，下一秒却像个疯子一般，怕不是夺来的记忆难以消化吧？
曾经的瑞妮丝见到过一种拥有同样能力的魔导具，那件魔导具的拥有者比他还要疯癫，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也难以自主操纵身躯，只能不断在记忆交替中死去。
“呃啊啊啊啊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看来是咖啡溅到眼睛里去了。
瑞妮丝并不想给陶金太多机会，当他说出自己是穿越者的那一刹那，她就应该动手把他杀死。
无法掌控自己能力、被副作用所荼毒的穿越者，只会为这片世界带来祸害，阿莱格娅没办法出手，那便让她来。
“圣典14页，火魔法——焚……”
“我看见了！”
瑞妮丝还未念完，眼前的陶金竟然跳了起来，他顶着被滚烫咖啡烫红的脸，眼里流露着兴奋与一丝恐惧。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看见了……你是贤者，是两百年多前战胜魔族的贤——”
“焰。”
瑞妮丝轻启朱唇，吐出了最后一个音节，随即，赤色的魔法粒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朝着陶金的方向汇聚，火焰瞬息将陶金点燃，将周遭的空气都烘烤得扭曲起来。
“不……你不能杀我……如果我没有回去，他们会起疑心的。”
陶金不断地在地板上打滚，可这火焰无论如何都无法扑灭，于是他跪坐下来，看向了瑞妮丝。
“他们是谁？”
瑞妮丝询问道，但陶金却闭上了嘴。
他从瑞妮丝眼中读出来了，无论他说不说，结局都是死。
最终他放弃了，他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瑞妮丝的身影，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那他也要在知晓一切之后死去。
“哦，差点忘了。”
瑞妮丝快步走上前去，她伸出手指，无形的魔力凝聚在她的指尖凝聚，轻易穿过陶金身体表面的火焰，落在了那双流淌着紫色流光的眼眸的正上方，无形的光幕遮挡住了陶金的视线。
“很早之前我就在研究「鉴定」的事，可惜我也只能通过赫提斯来理解何为「系统」，何为「鉴定」。”
瑞妮丝轻轻敲击法典表层，她的眼眸处同样浮现出了一道光圈，不过那道光圈比起陶金的光圈更加黯淡，似乎是个未完成品。
圣典第0页，用空间压缩着无数皮纸，上面记载的不是魔法，而是瑞妮丝目能所及的事物的资料。
这便是三十年前，瑞妮丝想给赫提斯见证的研究成果。
同时，这也是瑞妮丝这两百年记录凝聚而成的智慧结晶。
“在我看来，要想准确知晓一件事物的信息的前提，那便是拥有足够多的知识储备，那么再次见到那事物，大脑便会挖掘出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信息。”
“那时候，你就会认为，“这东西好眼熟”，“这件事我是不是做过”，而「系统」应该也是如此，不过呢，它比大脑更加精确，对事物的认知更加的深入，能够长久地储存它知晓的一切，因当它再次见到相同事物的时候，能够精准地报出它所知晓的一切。”
瑞妮丝的手指缓缓刺入陶金的眼眶，鲜血瞬间从他眼眶的五道伤口处流出，不过陶金并没有发出尖叫与哭嚎——他早已没了力气。
“但我猜测，「系统」的能力不止如此……你的眼睛很不错，能窥视到一个人的记忆、鉴定所知的一切，而今天之后，我或许也能凭此窥视到「系统」的一角。”
瑞妮丝扣下了陶金的眼球，用水魔法清洗的手指与眼球。
她戴上了兜帽，「拟似神术·折光」遮蔽了她的身影，她趁着混乱快步离开，留下了火焰熊熊燃烧着的木屋。
魔族少女杀死了穿越者。
明天依然还会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