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发出沉重而拖沓的呜咽,从遥远的天际缓缓驶来。
每到一处站点,科尔克手底下的通信员便如同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立刻开始整理收到的电报信号。
待火车缓缓靠站,他们又赶忙统一回复,并仔细地将各类信息分门别类整理妥当。
“8月4日晚上,摩比斯城的卫队、警署与妄图占领博兰枪械制造厂的黑帮展开了一场激烈枪战。经由事后统计,卫队死亡人数达44人,警署死亡人数27人,另有16人趁乱潜逃,13人受伤。”
“黑帮死亡人数目前未知。博兰枪械制造厂已被黑帮成功占据。”
科尔克眉头紧锁,一只手用力地扶着脑袋。
火车的剧烈颠簸,再加上一路上不断传来的悲报,让他脑门上的青筋如蚯蚓般鼓起、不断跳动,怒意在他脸上清晰可辨,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
“啧……这群没用的家伙。我早就说过要在每座城市都配上一名子爵。竟然在我上任前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令我头疼欲裂。”
“现在立刻下令给卫队和警署,给我把博兰枪械制造厂盯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另外,让所有卫队主官都给我听好了,把摩比斯城的主要出入口给我盯紧了,任何可疑人员都不许放过。”
“什么?人数不够?人数不够你就自己给我想办法!如果是我,我早就把那群家伙给一锅端了,哪容得他们如此嚣张!”
科尔克的唾沫星子如暴雨般喷满了电报员的脑门。
做科尔克的手下,着实是有罪受了。
可即便如此,谁也不会忤逆他、谁也不会辞职离去。谁叫科尔克是一名穿越者,还是一名被陛下钦定的侯爵呢?
他不仅实力强大,背靠着两座城的雄厚资源,手里还握着将近一万人的私军。
科尔克为了以防万一,这列从皇城出发的火车被他包圆了。
上面除了一些必要车厢的工作人员外,就只有科尔克的私军以及从皇城来的几名陪同人员,准确地说,是来监视科尔克一举一动的。
这也许是皇室最后的挣扎。
派来的两个人中,最高职位的也不过是个子爵,实力被科尔克轻易压制,只能在隔壁车厢里暗自咒骂科尔克居心叵测。
至于另一名男爵,他早就暗地里向科尔克投诚了,毕竟谁不知道,眼前的科尔克是天下新星之一,跟着他前途无量。
「心盲」之科尔克。
这是外界给他的称号,但他毫不在意外界给他的称呼,依然称呼自己为「自信」之科尔克。
他对任何事情都怀揣着一种自信,近乎盲目的自信。
他身上总是会发生很多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盲目自信基本都能应验。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个年头,他已经集结了大军,掌握了极高的权力。
他手下的所有人也跟着盲目自信起来,似乎只要跟着他就能飞黄腾达,似乎眼前的科尔克就能成为下一任帝王。
科尔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群家伙里总会有能干的家伙吧?”
“当然……火车还可以更快不是吗?”
……
就算摩比斯城没有昨夜爆炸的相关新闻,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上次枪战的后续。
“上次是枪战,这次是爆炸……这座城市已经和其他城市一样,不再安全了!”
原本还有不少抱着侥幸心理留在摩比斯城的人,此刻纷纷如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挤向那拥挤不堪的列车。然而,因为科尔克的命令,摩比斯城不允许火车在站点停留。
因此,不少人跑去隔壁的政务大厅,开始批判指责摩比斯城的冷漠无情,称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行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开始游行,不少工厂工人因为害怕而罢工,一些还加入了游行队伍。
那些压榨他们的公司老板早就暗中找好了退路,带着大部分资产跑路了。
警署的大部分人被抽调去封锁路口,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处理罢工和游行,更别提应对摩比斯城混乱中激增的抢劫和偷窃事件了。
只有一小部分警署人员在处理这些棘手的问题。
“这群该死的暴民,简直无法无天!”
他们举着枪,喝退了那群如同一盘散沙的流民团体,转而将目光锁定在那群以工人为首的罢工游行队伍上。
“别过来,再过来我们可要开枪了!”
警署人员如是警告,但那群穿着粗布衣服、浑身是汗和黑色油渍、瘦弱不堪的工人们却丝毫不惧。
他们昨天听到了安蒂娜和德米霍夫的演讲,此刻心绪澎湃。
摩比斯城的地方势力从不把他们当人看,毫无意愿为他们发声,任由那群该死的公司老板使唤他们,操劳半生。
为了完成每日的工作,他们没日没夜地劳作,头发秃了,身体衰弱,染上了不少病疫,却只能勉强维持家人的温饱,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
面对摩比斯城的这场危机,这群资本家不想着保护城市,宁愿断臂逃跑,留下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公司和一群饥肠辘辘的工人。
反正横竖都是死,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没有粮食,死的是一家人。
于是他们想到了安蒂娜和德米霍夫的话,如果他们站出来反抗,或许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他们聚集起来,相互号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其中的道理。
反抗会死,不反抗也会死。
既然横竖是死,那他们选择更有希望的、更英勇的死。
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面对枪与炮火也毫不畏惧,因为他们几乎已经失去了一切。他们嘶吼着,冲了过去,试图夺取警署人员手里的枪械。
然后,深感恐惧的警署人员扣下了扳机,子弹击穿了一名工人的咽喉。
血顺着脖颈流淌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大地。
两方在一瞬间都沉寂了下来,直直地看着那名开枪的警署人员和倒下的工人。
突然间,另一位警署人员破口大骂,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你惹祸了!快跑!!”
警署的枪,让工人流血了!
他们都是杀人凶手,他们根本不会把工人的命当回事!
紧接着,工人们理解了情况。
群情激愤。
“弟兄们!这群该死的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把咱们当人看!在他们眼里,咱们不过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猪猡、待宰的鸡仔,是可以随手碾死的牲畜!”
维斯达被汹涌的人群挤在中间,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起初,只有前排的两三名工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引线,带着满腔的怒火朝着那两名警署人员扑去。
然而,维斯达的这一声呐喊,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响,瞬间点燃了所有工人压抑已久的愤怒。
除了安蒂娜和另一名工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受伤的同伴,打算送去那简陋的私人诊所医治外,其余的工人和维斯达一起,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那两名警署冲去。
这两名警署人员,平日里不过是仗着身上的制服耀武扬威,此刻面对这群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工人,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转身就想逃跑。
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工人们如汹涌的浪潮,瞬间将他们淹没。
面对扑来的工人,这两名警署人员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挣扎,就被身后的工人压倒在地。
工人们迅速夺下他们手中的枪械。随后,两名警署人员被一卷卷粗麻绳紧紧地缠在了一旁的木桩子上,在烈日的暴晒下,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却洗刷不掉他们曾经的罪恶。
经此一役,工人们的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他们看着缴获来的手枪,这便是他们反抗压迫的本钱,是他们争取尊严与自由的希望。
工人们围坐在一起,经过一番激烈的商讨,决定让维斯达和一名曾经耍过枪、有些经验的工人分别佩戴手枪。
安排妥当后,他们继续在街道上游行,按照维斯达和安蒂娜的提议,大声对外倡导罢工,那激昂的声音在摩比斯城的上空回荡。
布兰德大学城内,罢工和游行声回荡着,这些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穿过了层层白雾落在了学生与老师们的耳中。
一部分新入学的学生开始动摇了,正如维斯达那般,他们开始怀疑学校的正确性。
这群辛勤工作、默默奉献的工人,怎么可能是反社会分子呢?如果他们真的是,那摩比斯城岂不是成了反社会分子的聚集地?
这怎么可能!
而且,游行队伍中还有不少普通家庭的妇女,她们本应在家中操持家务,如今却也站在了街头;还有那些尚未入学的孩童,他们天真无邪,又怎会是反社会分子?
这又怎么可能!
既然社会没有错,工人没有错,妇女儿童也没有错,那么错的,就只能是这所学校了。
错的,就是那个被蛊惑的自己。
想到这里,白雾开始在他们的脑海里翻涌,那靡靡之音如毒蛇般缠绕着他们的神经,试图让他们重新相信这学校是正确的,这一切不过是外界的阴谋。
有些学生支撑不住,直接昏倒在地;而另一些意志坚定的学生,靠着顽强的意志离开了校园。
当他们走出校园的那一刻,发现脑海中的不明意志渐渐淡了下去。
他们正是觉醒的勇士,冲到了报社,开始大肆宣扬布兰德大学用了未知的力量封锁学生的思想,将学校隐藏的黑暗公之于众。
报社向来喜欢这种能吸引眼球的新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仅没有收这名学生的费用,还立刻安排人手,开始了大肆宣传。
一时间,布兰德大学的丑闻如瘟疫般迅速传播,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