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悬崖边时,风正撕扯她的裙摆。
云层在脚下翻涌,像饥饿的野兽,等待着投喂。
她抬着一具女人的尸体,用双手攥着着尸体的脚踝。
尸体的另一端是她的同伴,亦或者说是她的共犯,对方抓着尸体的手腕。
她们俩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尸体抬到这里。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默念道:
三,
二,
一。
尸体被抛出,穿在尸体身上的黑色纱裙随风摇摆,像一尾漆黑的夜莺跃向望不到头的云海。
她凝视着不断缩小的黑点,直到完全被云海吞噬,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她可以想象到,这具尸体马上会发生什么:
大约十五秒后,尸体会下降到海拔九千米左右,离开天空岛的安全区。
高空的极寒会冻结尸体的表面组织,冰晶将刺穿肌肉,皲裂皮肤,消解它的美丽。
再过半分钟,低气压会使体内气体膨胀,导致腹部和胸腔隆起变形,失去它作为「人」的特征。
一分钟后,尸体达到终端速度,约两百公里每小时。
最后,在下坠的第五分钟,它将到达地表。
现在,天空岛正下方是热极群岛。
如果运气好,它会坠落到地面,冲击力将碾碎它的内脏和骨骼,皮肤像西瓜一样爆裂,血液迸射成血雾,在周围喷溅留下一圈放射状的血迹。
如果运气不好,它会坠落到熔岩湖或沸腾海,连它的骨骼都将被高温分解,组成肉体的99%的物质将在一分钟内汽化。
除了女人生前留下的名字和思想,没有人能找得到它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
要是这时候,能掏出一根烟点上,那该有多帅啊。
荒诞的幽默感不合时宜地在心中出现。
可惜她不会抽烟,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没有抽烟的习惯。
没有烟的话,或许可以试试更爽的事情?
她反手摸到背后,抓住束腰结绳的末端,用力一拽。
绑在肋骨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妈的,真爽。
这迫害人的陋习早该废除了。
不用顾忌外人的目光,也不用顾忌社会审美的规训,她发现这是难得的自由时光,找回久违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感觉。
如同在自家客厅一般,她在悬崖边坐下,脱下靴子,光着双脚,把脚悬在崖外,来回晃荡起来。
草叶柔软地蹭着她的脚踝,风从悬崖之下涌上来,带着湿润的凉意,掠过白嫩的脚尖。
“你在做什么?”同伴看到她的迷惑行为,对她问。
“享受这个世界。”她回过头,向侧后方扬起脸:“反正陛下很快就会来了,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你的心态可真好。”
“你也来试试吧,很舒服的,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她拍拍旁边的草地,对身边人招呼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把这里开发成国家公园,肯定能赚很多钱。
“同时,公园还可以开放给普通公民,让更多人享有这份特权。”
“这是个很大胆的计划,前提是你能说服皇帝。”同伴在她身边坐下:“白相,我有些喜欢你了,如果不是身份的原因,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谢谢。”被称呼为白相的她回应。
她向后躺下,让身体更多地感受海拔一万米的自然,草地柔软的触感让她回想起十多年之前的一天。
那一天,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她把目光移到天空的东北角,穿透天空之城的土地和浩渺的云海,她仿佛看见了两万五千公里外的多孜高原。
她看见,在那片灰褐色的土地上,人们挣扎地劳作,向贫瘠的土地乞食。
一座干瘪的村庄,像黑稗子黏在荒滩的褶皱上。
风裹着冰碛土掠过岩坡,吹向村庄尽头的土路。
那就是她出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