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姐!阿白姐!”
直到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阿白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了。
...
就在十分钟前,她,准确来说,是上一世的他,还在写字楼里面参加公司第三季度的投资会议。
中央空调的嗡鸣混合着人声,他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投影屏上播放的柱状图,思绪已经飘往公司楼下的餐厅,他思考的正是人类世界的终极难题——中午吃什么。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在发呆,这倒不是他对工作不负责,而是因为这场走过场的会议本就不需要他全神贯注。
作为创始人,他不必关注每个细节,会议材料早在三天前就反复核验过,每个环节都被高管们打磨得如同大理石般光滑。
他此刻坐在这里,更多是作为一种象征和表态,完成整个流程。
“好的,感谢各位的付出。”
随着公式化的结束语,会议室里响起默契的掌声。就像之前每个季度所做的一样,会议如预期般结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皆大欢喜。
他看了眼腕表——11:47,比预计提前了十三分钟结束,这让他有足够时间考虑午餐的选择。
“关于下季度的市场策略...”财务总监跟上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抱歉,下午两点到我办公室谈。”他摆摆手,径直走向会议室大门。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手时,一股荒诞感突然从指尖窜上手臂。
他皱起眉头,这感觉像是睡觉睡太多后的大脑产生的混沌,却又更加...生动。
他下意识地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的眼前出现一片海,墨蓝色的海,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
等会...
咱们公司不是建在海边上吧?
在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惊异地往前迈了一步,落脚时他感到自己的皮鞋微微下陷,他低头,看见细软的白沙在自己脚下延伸。
“什么...”他喃喃自语,猛地回头看向会议室——熟悉的会议室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沙滩,和面前的大海一样,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他向四处张望,努力想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在距离较远的岸边,他隐约瞥见一个人影。
朝人影走去,那抹人影逐渐清晰,他发现那是一位瘦削的女孩,年纪约十四五岁。
他一眼就注意到,少女的脸上有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特征:耳朵末端向上方延长,形成一道锐利的尖角,看起来就像是非常典型的,奇幻故事里的精灵模样。
这让他心中一沉:
坏了,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抱歉,请问这里是?"顾不上想太多,他冲面前的精灵少女问道。
少女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端详,然后回应:
“这是我的意识。”
他意识到这是少女的回答,但是少女没有说话,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这段信息种在了他的脑子。
少女的沟通不需要语言作为中介,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般扩散到他的思维中。
这种感觉难以描述,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体验,如果硬要类比的话,就像是他思考一加一等于几,然后脑海中瞬间得出答案是二一样。
几乎是在得到少女回答的同一时间,他也接收到了来自少女的疑问:
“你是谁?”
在这个问题出现在他脑海后,他的大脑可以说是震撼甚至恐慌的。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碎片、未完成的逻辑、甚至潜意识里的情绪波动都在毫无保留地流向对方。
少女的问题像一个黑洞,在他的脑袋里,贪婪地吸收着所有关于他的信息,包括他涌现每一个念头、回忆起的每一个记忆片段。
那吸力是如此的大,大到他无法抵抗。
他这一生经历过的每个日子,以及由这些过往塑造而成的完整人格,这种种构成了「他」的抽象成分,都在被搅拌、混合...
最终酿出一杯涵盖他全生命的甜美奶茶,被精灵少女吸吮。
在失控的信息乱流中,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他就如同三体里的三体人,他的思维对精灵少女单向透明。
精灵少女不需要他的回答,少女会自己找到答案,从他赤裸、毫无保留的脑瓜里。
“我需要你的帮助。”
等到精灵少女得到足够多的信息,或者说足够了解他之后,少女开口。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对他的熟悉,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这个认知让他毛骨悚然——她确实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了解他,包括那些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阴暗面。
“你会得到我的记忆,然后,我们会以一种新的方式活下去。”
说着,少女抬起手,往他身上用力一推,他的身体往后倾斜,随即重重坠入意识海。
咸涩的海水涌进喉咙,压迫着胸腔,他无法动弹,只能无助地感受着自己在意识之海里下沉。
下沉...
意识之海比想象中更加粘稠,他的记忆开始溶解,像冰块融化在热水中。海水越来越黑,他的五感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然后,她看见两个模糊但是巨大的人影,围着她,她发出第一声啼哭。
下沉...
这两个人占据了她的世界,他们都长着又长又锐利的耳朵,他们在她面前总是自称为爸爸和妈妈,他们用央吉阿白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下沉...
她看见自己一天天长大,她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四肢,尝试爬行。
下沉...
她第一次说话,尝试呼唤自己的父母。
下沉...下沉...
这些第一视角的片段在她的脑子里播放,像是在看一场电影,又像是在做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足足有十五年,情真意切。
她沉醉于过往的人生中,细细品味着那些发生过的酸甜苦辣。
时而欢笑时而恸哭,在漫长的人生播片中,她开始遗忘从地球上带来的记忆,人格的主体性随着她在意识之海的下沉而变得模糊。
一直下沉...
她下沉到意识海的深处,阳光也无法触达的地方,漆黑如同生母子宫。
“阿...白...姐..."一道极微弱,几乎细不可查的声音悉悉索索敲打着她的鼓膜,不知从黑暗的何处传来。
“阿白姐...”
那声音愈发大声,愈发清晰。
略感迷惑,她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好像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阿白...阿白...
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犹如一滴春雨,打在她的意识海上,在一片死寂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涟漪来回震荡,在海面上撞出不大不小的波澜,波澜汇集成浪,浪潮越聚越大,最后...浪潮拍打着意识海,带着整个世界剧烈震动,海水如沸腾般翻涌。
像有巨人在摇晃玻璃鱼缸,她被困在意识的深处,随海水上下颠簸。
“实验失败了!二号心灵系统信号丢失!”
海浪凝聚成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深海里抓住她,将她卷起,推着她一路向上,最后把她摔在岸边。
伴随着令人恶心的眩晕,她的五感开始恢复。
睫毛颤动,她艰难地睁开眼睛。
这一世的记忆和上一世的记忆在此时融汇交织,由两世人生组成的一个全新的她,从蒙昧中寻回自己的知性。
现在,她就是央吉阿白,央吉阿白就是她。
在十五岁的春天,她第二次出生在这个美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