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菲尔德浮岛的南侧都是星见组的地盘。”班比诺领着多菲蕾亚穿梭在熙攘的街道间,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浮岛的布局,偶尔遇到一些有趣的小店,还会热情的给她介绍。
于是没过一会儿,多菲蕾亚钱袋子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各种衣服、罐头食品、工具和杂物占满了班比诺的双手和后背。
“所以说为什么我要帮你拿这些东西啊!”小男孩儿有些不满却又不敢发作。
“臭小子,”多菲蕾亚猛地弯下腰,笑脸一下子凑到他眼前,红瞳微微眯起,“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你偷我钱袋那件事……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吧?”
不知道为何,班比诺觉得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里却毫无笑意,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于是她乖乖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当起了人形货架。
“然后呢?”多菲蕾亚直起身,顺手从他背后的包里抽出刚买的零食袋,漫不经心地撕开纸包,捏起一颗淡黄色、糖果模样的东西就丢进嘴里,“星见组不是建了学校和福利院吗?你为什么不去?”
咬破糖果的瞬间,一股堪称恐怖的酸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多菲蕾亚精致的五官瞬间扭曲,尾巴上的毛“唰”地炸开一圈!她强忍着没吐出来,低头一看包装袋,上面赫然写着——超酸柠檬糖。
我这买的什么鬼东西!真是草了!
班比诺的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他赶紧死死低下头,拼命憋住几乎要溢出的窃笑,假装在专心看路。
“哼!”多菲蕾亚强行咽下那枚糖果,清了清喉咙,努力维持语调平稳:“……福利院和学校,难道不是免费的?”
“表面上是免费的......”班比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等你毕业了,或者长大能干活了,那些组里的家伙就会拿着厚厚的账单找上门来,说是什么培养费啦,食宿费啦,价格高得吓死人!”
“哈?”多菲蕾亚的狐耳惊讶地竖起,心中马尔科姆那热情豪爽的老人形象顿时崩塌,“马尔科姆看着……不像会搞这种阴险把戏的人啊?”
“我们这种小混混,哪能猜到老大的心思?”班比诺耸了耸肩。“不过刚才那个光头佬,他就是专门管学校和福利院的大哥。那家伙……非常可怕!”
“哦?不会是你被他逮住好几次,吓破胆了吧?”
“才不是!”班比诺猛地抬头反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家伙是星见组里出了名的‘钢拳之虎’,纯纯的武斗派!听人说,以前跟北边苍月会开战时,就是他第一个冲上去砍人的!现在两边是停战了,可他办事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德性!就是他带着那帮打手,堵着从福利院出来的人讨债!给不起?哼,那就得被他们抓走,当牛做马替他们打架卖命!”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瑟缩起来。
“所以,”多菲蕾亚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你偷钱,是为了还他们的债?”
班比诺用力摇头道:“我没进过福利院,也不欠他们一个子儿!”
“难道是糊口?”
“嘛,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在里面,毕竟我也想活下去.....”小男孩的表情忽然黯淡下去,透出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疲惫和沧桑,“但主要是…是为了攒钱,去见一个很想见的人。”
为了见人而存钱?多菲蕾亚眼珠狡黠地一转,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哦豁~该不会……是个小女孩儿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班比诺整张脸“腾”地红到了耳根,刚才的沧桑感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羞涩感。
少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逛过了南侧的主要街道,班比诺有些走不动了,多菲蕾亚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心一软,不再忍心让他扛着那么多东西。她干脆在路边拦了辆出租马车,塞给车夫一点小费,让他将大包小包直接送回住处。
没想到车夫听到旅馆的名字之后,顿时变得诚惶诚恐,甚至车费都不要了,拍着胸脯保证迅速送到,然后驾着马车一溜烟走了。
班比诺惊悚地瞪着她:“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住在星见组总部?!”
“大概因为我们救了马尔科姆一命?”多菲蕾亚随口道。
“太……太厉害了!”小男孩声音都变了调,满眼哀求,“之前是我不对,请您别见怪……就把我这种小人物当个屁放了吧……”他边说边悄悄往后挪。
“嘿,怕什么?偷我钱包的时候不是挺机灵嘛!”多菲蕾亚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截断了开溜计划,“行了,吓唬你呢。走吧,继续带我参观这个浮岛的其他部分吧!”
几分钟之后,班比诺带着少女爬上了山壁的顶端。
多菲蕾亚这才注意到,整座浮岛的中央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隆起的山壁形成一圈天然的城墙,墙外是人声鼎沸的城镇,墙内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茂密树冠间隐约露出些建筑的轮廓,却并无多少烟火气。
最引人注目的,要数正中间那棵庞大到夸张的巨树,它如同神话里的世界树般顶天立地,巨大的树干上,隐约可见一圈又一圈的栈桥和依附其上的房屋。只可惜之前被山壁遮挡得严严实实,错过了这般奇景。
“墙里面……就是烈阳教会的直辖区域了。虽然不限制出入,但是……”班比诺声音发颤,死死揪住了多菲蕾亚的裙角,整个人几乎缩到她身后。
多菲蕾亚探头向下望去——近乎垂直的峭壁令人头晕目眩!视线所及之处,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供攀爬的路径或是连接的桥梁。
“烈阳教会禁止所有大吨位的飞行船靠近神木,只有小艇才能通行,所以租小艇的费用……”班比诺的声音越来越小,透着深深的无力。
原来如此,这小子想要见到的那位女孩就在那里啊。
“况且,想要加入烈阳教会,还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诚意金’我......”
“喂,你打算加入教会做什么?当僧侣?”多菲蕾亚狐疑地挑起眉梢。
“不。”班比诺猛地摇头。“不是我想当僧侣,而是只有成为僧侣才有资格进入神木,才能见到她。”
“你小子......”多菲蕾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班比诺只是颤颤巍巍的站在山崖边,出神的望着远处那可望不可及的神木。
......
“大御巫殿下,这是明天的日程,请您过目。”身穿白袍的僧侣双手捧着一卷书册,毕恭毕敬的站在不远处。
柔嫩的花瓣在微风中轻颤,脆弱的草叶摇曳生姿。
然而他只能止步于此,这片属于神眷之人的小小花园,以及花园深处那位静坐的少女,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禁忌领域。
少女缓缓睁开双眸。那双纯黑的眼瞳,如同沉静了万载的深潭,清澈却幽邃地回望向僧侣。
“放在那里就好,退下吧。”她的声音空灵得不带一丝涟漪。
“是,殿下。”僧侣如释重负,躬身将帛书放在园外的青玉石台上,迅速退入林荫深处。
少女轻轻叹息,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倦怠,从缠绕着藤蔓的秋千上起身。如瀑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巧妙地遮掩了华丽繁复的巫女服下,那尚显青涩单薄的曲线。
她赤足踏过冰凉的石板小径,轻巧的走到花园边缘,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取过了那份帛书。
“晨祷,神树巡礼,午后典籍研习,晚课......”少女精致如人偶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昨天到底有什么区别,我的一生真是乏味......嗯?”
她的自言自语戛然而止!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掠过心尖!少女猛地丢开帛书,纤细的身影如同好奇的小鹿,连蹦带跑的来到了花园最边缘。
透过神木的树枝组成的天然栅栏,她急切的目光穿透稀薄的云雾,死死锁定在远处那座光秃秃的山崖顶端!
刚才的感觉,是什么?
她记忆之中就没有所谓的父亲母亲,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骨肉血亲的存在。
可就在刚才,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少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粗糙的树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纯黑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好奇与期待。
不知为什么,少女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召唤,似乎心底里,有什么声音在暗暗催促她,那边有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她困惑地按住胸口,华美的巫女服下传来急促的震动。十四年来,这座神木之巅就是她全部的世界。每日晨昏定省的祷告,千篇一律的祭祀舞蹈,那些写在羊皮卷上早已倒背如流的经文——这就是自己一尘不变的人生。
也许自己应该试试,学着那些故事书里奔向美好爱情的女主角一样,偷偷地溜出去?
就在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山崖方向突然吹来一阵不合时令的暖风,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皮毛的气味?
少女眯起眼睛,可如此遥远的距离,她凭借肉眼又能看到什么呢?
仅仅几分钟,方才那种撕扯灵魂般的悸动也如退潮般消散,只剩下神木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