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活累了就会想死,可真要死的时候又会因为各种原因后悔。
我其实挺敬佩那些高铁站前勇敢迈出一步的人的,回忆起当初自己站在车站前犹犹豫豫,随后被带着音爆呼啸而过的高铁吓的腿软跪地不起的模样,总觉得又太过好笑。
太快了啦。
当然,我指的是转生。
那个鸡屎女神,居然在什么都没告知的情况下就把我传送到异世界来,要说包邮到家直接送到例如小镇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也好,再差好歹也不会饿死。
可是现在,我感觉我是快要饿死了。
“咕噜咕噜……”
空荡荡的肚子咕咕作响,要是它只作响就好了呢,可偏偏还隐隐作痛。
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十米高的大树连绵不绝,遮蔽了阳光,也掩盖了人类的痕迹。
“唉”
我下意识轻叹一口气,却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住,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慌张地左顾右盼,总算发现声音并非另有其人,而是出自自己之口。
就很离谱,硬要说来,我现在的声音十分悦耳,婉转、清脆,饱含青春的气息,似铃铛轻响,把勾起的微风都卷入其中,风中还带着一丝花蜜的香甜,沁人心脾。
但不管怎么描述修饰,它的基底都由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那是一种我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叔根本不可能发出的——少女的声音。
其实这两天我已经好几次被自己的声音吓住过了,现在都有点不敢轻易开口了,毕竟和自己原本粗犷低沉的男性声音差别太大,每次从自己嘴巴发里出来都会带来极强的违和感,让我总以为有其他人在身旁代替自己说话。
阳光穿过树叶,在水面上散落零星的光点,溪面被风揉出细碎的纹路,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其中的倒影。
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涟漪的水波纹都无法模糊其可爱的少女。薄荷绿的长发顺着她肩头垂落,半透的白纱轻轻覆在发梢。可随风擦过她脸颊时带着的微痒触感,却分明透在我的心口。
我缓缓低头,只见奶白色的短袍宽松地罩着身子,领口收束,袖口敞开, 还带着柔软的蕾丝,墨绿缎带环绕其上,在风里轻轻晃着。身后的裙摆延伸到脚跟,深浅交错的绿纹像被风拢住的尾羽,看上去华丽圣洁。
就是身前的裙摆有点过于大胆了,仅仅留到腿根,可以说把两条腿全部裸露在外了。匀称丰满的双腿被过膝黑丝袜包裹,腿间那一抹白肉不断有微风拂过。
我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软嫩触感陌生又真切,那双映在水里的绿宝石似的眼睛正眨着看向我,干净得像没被触碰过的林间晨雾。
我心里忽然漫上来一点发懵的柔软。
“这真是……我?”
从一个活生生……好吧是死翘翘的大男人变成一个小女孩,这种事情未免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吧!
而且那个女神……亏她还说会实现我生前最后一个愿望来着,我可不记得我许过什么奇怪的“来世请让我变成少女”之类的愿望啊!而且还是变成这么可爱的少女。
可爱?
我鬼使神差地对着倒影弯了弯唇角,溪里的女孩也跟着露出个有点傻气的笑,莫名有种大家闺秀傻白甜的气质。
嗯,好看倒是真好看,但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没错,自打我转生过来,已经有三天多的时间了,当然也是毫不意外地,饿了整整三天。
没办法,就算以前学校里教过相关情况下的求生知识,但这种东西一旦工作了之后早就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好吧。更何况这里是异世界,到处都是些奇奇怪怪以前从没见过的动植物,这让人哪敢下口。
就在前一天夜里,我还听见奇怪的嘶吼,从嗓门上判断绝对不是什么小型动物,这让我惊吓得一夜未眠,死命挂在树上直到太阳出来才肯下来。
而且除了饥饿,当下还有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虽然三天没吃,但水我可一点也没少喝啊,自打从溪边醒来,我就沿着溪流走到现在,一直在寻找人烟,饿得实在不行了就拿水来充饥。
其实早在昨天晚上,我就有点来感觉了,但碍于野兽的淫威,始终没敢下来到地上解。
至于现在……
我看着自己都有点鼓起来了的小腹,又望了望水中自己的倒影,顿时有些左右为难。
哇,她居然脸红了欸!哦,那原来我啊,那没事了。
真正平静下来后,反而就没有了昨晚的那种果决,那种“加把劲再忍一下下,等到天亮一定要下去痛痛快快地释放!”的决心了。
根本下不去手啊!
如果按地球上的定义来看,这副身体的样貌顶天了算也才十三四岁,即便生理上来说这就是我的自己的身子,但从心理上于我来说就和“别人”无异。
连这两天我都是小心翼翼,现在却要我光明磊落地脱下内裤,甚至有可能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
拜托,会有负罪感的好吗。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水中倒影里的少女也跟着抿了抿唇,翡翠般的眸子里写满了“视死如归”。
“这是生存需求,生物本能,没什么好羞耻的。”
我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
“你看,鲁滨逊漂流的时候不也得解决嘛。这是荒野,是异世界,没有抽水马桶,更不会有路人……”
话虽如此,但当我的手颤巍巍地移到腰间,触碰到那柔软布料的边缘时,一股巨大的、近乎荒谬的羞耻感还是猛地冲上头顶。
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温热,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陌生的柔软轮廓。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心里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声音在大叫:“住手啊!你在对一个小女孩的身体做什么!你这个内心三十多岁的变态大叔!”
另一个声音虚弱却坚持:“可是……真的要炸了……”
最终,生理的迫切压倒了一切。我闭紧眼睛,咬住下唇,手指勾住边缘,一点、一点地往下褪。
微凉的空气掠过暴露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脑子里的警报响成一片,混合着“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没办法”“完了完了完了”的杂乱念头。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该蹲下吗?还是站着?我不知道。
就在这历史性的一刻,当布料刚退到膝弯,我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半蹲姿势僵在原地,进行着最后的心理建设时——
“哒哒、哒哒哒……”
规律的蹄声由远及近,从溪流对岸的密林深处传来,清晰得不容错辨。
我浑身一僵,耳朵竖了起来。
是动物?还是……
不等我做出反应,一辆样式古朴的棕色马车,便“哗啦”一声分开茂密的灌木,径直驶到了溪流对岸的空地上。拉车的是三匹看着很健壮、毛色油亮的棕色大马。
赶车的是一位戴着宽檐帽、满脸风霜的中年车夫。他原本悠闲地晃着缰绳,嘴里似乎还哼着小调,目光随意地扫过溪面。
然后,就精准地、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我的视线里。
他的眼睛瞪圆了。
我的眼睛也瞪圆了。
他的嘴半张着,哼到一半的小调夭折在喉咙里。
我保持着那个脱到一半、欲蹲未蹲、裙子堆在膝弯的诡异姿势,石化了。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停了,鸟不叫了,连肚子咕噜声都识相地闭嘴了。只剩下溪水还在不识趣地“哗啦啦”流着,衬得这份死寂更加震耳欲聋。
那些棕色大马打了几个响鼻,自发地停下了脚步。车厢随着惯性轻轻一晃。
这一晃,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
“汉斯?怎么突然停了?”一个略显不满的年轻男声从车厢里传来。
“外面怎么了?”同样是男声,但更加低沉厚重一些。
车厢正面的布帘“唰”地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一张带着不耐烦神色的青年面孔探了出来。他的目光本能地顺着车夫凝固的视线望去——
定格。
几乎是同时,车厢后门也被“砰”地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身体壮硕的男子跳了下来,嘴里嚷着:“是不是遇到拦路的了,我来……我嘞个娘!”
他也看到了。
他的惊呼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更多锁孔。又有两个脑袋——一个留着大胡子,一个顶着蓬松栗色爆炸头——争先恐后地从车窗和后门挤了出来,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溪流这边。
整整五双,来自同样性别、但不同年龄的,活生生的人的视线。
我的大脑先是“嗡”地一声彻底空白,紧接着,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欣喜?有的!在荒野挣扎了三天三夜,终于见到了活生生、会说话、穿着衣服(这点很重要!)的同类!那一瞬间,我几乎感动得想哭,想挥舞着手臂大喊“救命啊我在这里!”
但尴尬?羞耻?无地自容?这些情绪如同海啸,以压倒性的优势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欣喜。我这才发现,自己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大腿肌肤,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起着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我想动,想把那该死的布料拉上来,想把自己藏进石头缝里,或者干脆再次跳进转生池让鸡屎女神给我换个星球生活。
就在我拼尽全身意志,试图驱动那仿佛灌了铅的手指去勾住膝弯的布料,并试图用脚趾抠穿地球来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
它,擅作主张了。
“嘘——————”
一声悠长、清晰、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无比洪亮的水流声,自我的身下响起。
起初是细弱的、试探性的,带着些许滞涩,仿佛某个顽固的闸门在巨大压力下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紧接着,压力找到了出口,那声音便骤然变得顺畅、急切起来,从“嘘嘘”的低吟,转为了不容错辨的、潺潺沥沥的持续水流声。
“哗啦啦……”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成了万年寒冰。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又在下一秒全部冲向了头顶和脸颊。那“开闸放水”的触感如此鲜明,我甚至能清晰“感知”到液体流经的路径——那绝对不是我原来身体该有的构造!
更要命的是,由于姿势的关系,以及下身的短裙摆此刻恰好堆叠在膝弯……那原本应该垂直向下的水流,似乎……遇到了点阻碍,发生了些许不可控的、飞溅的轨迹变化。
我能感觉到,小腿处的丝袜,湿了。
而且湿漉漉的范围,正在不受控制地、坚定地蔓延开来。
对岸的五人组,他们的表情经历了从“震惊茫然”到“瞳孔地震”再到“世界观局部崩塌”的飞速演变。
潺潺的流水声还在继续,成了这片凝固时空里唯一的、也是最残酷的背景音。
我……我……
大脑彻底死机,然后又强行重启,短时间内飞速运转。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尖叫,就像个真正的少女一样?
还是双手捂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仅存的理性在咆哮‘捂个屁!快提裤衩!’
但这手……这双小巧柔软、指甲还泛着健康粉色的手,它不听使唤啊!它就知道抖!
我浑身脱力,脸颊滚烫,眼眶发热,指尖冰凉,唯一坚定执行的是膀胱排空的指令。
我想立刻消失。
我想时光倒流。
我想忘了一切。
但现实是,我就像一尊被固定在耻辱柱上的雕像,过度羞耻而导致全身僵硬石化。
水流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滴答。
最后,归于寂静。
世界,更安静了。
安静得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能听到对岸有人极其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僵硬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向下转动了一毫米。
视线所及,溪边湿润的泥土上,有一小滩明显不同于溪水反光的深色痕迹。
而我那包裹在黑色丝袜里的小腿肚上,一道蜿蜒的、反射着可疑水光的不规则痕迹,正顺着肌肤的弧度,缓缓向下滑动。
“……”
让我死。
就现在。
立刻。
马上。
我一把跳进了旁边的溪里。
……
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在我脸上投下暖融融的影子,也烘烤着我悬在火旁、仍滴着水的衣裙。
水汽蒸腾起来,带着布料和森林潮湿的味道。
我把自己裹在那张厚重的羊毛毯里,毯子粗糙但温暖,带着些许陌生的尘土与汗水的气息。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轻微发抖,一半是因为溪水的冰凉尚未完全褪去,另一半……大概是因为几个小时前那场足以载入人生史册的、史诗级的公开处刑。
“给,小心烫。”
那个扎着马尾、体格壮硕的男人——我记得他们叫他“雷克斯”——递过来一个冒着热气的厚实木碗。他的声音爽朗,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火光把他下巴上的一道旧疤照得发亮。
“啊,好的!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我忙不迭地接过,声音还是那该死的清脆悦耳,带着掩饰不住的感激和残余的一丝窘迫。
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碗壁,一股混合着肉香和蔬菜清甜的霸道气味直冲鼻腔。
“咕噜噜……”
肚子立刻发出比篝火更响亮的轰鸣,忠诚地表达了它的意见。
我低头看向碗里——嚯!大块大块炖得酥烂的、看不出原本物种但油光发亮的肉,还有饱满的、吸饱了汤汁的根茎类蔬菜,浓稠的汤汁表面飘着几点金色的油花。这卖相,这香气,对于饿了三天、刚刚还经历了生死的我来说,不亚于满汉全席!
刚才沉溺在“不如让溪水淹没我算了”的灰色情绪,瞬间被这碗热汤冲得七零八落。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古人诚不我欺!
我吹了吹气,迫不及待地啜饮一小口。滚烫的汤汁顺着食道滑下,暖流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鲜美醇厚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幸福感如同烟花在心底“嘭”地绽放,我甚至觉得眼角有点湿润。
“哈——活过来了……”
我满足地叹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小口却飞快地继续喝着。
“慢点吃,小姑娘,锅里还有。”
中年车夫汉斯坐在我对面,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溅起。他的笑容宽厚,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看你那样子,在森林里吃了不少苦头吧?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唔……说来话长。”
我含糊地应着,嘴里塞满了食物,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总不能说“我是转生来的,还被女神坑了”吧?那估计会被当成疯子,或是以为我脑子冻坏了。
“我和……和家人走散了,迷路了。”
这个借口虽然老套,但应该最安全。
“一个人?”
那个栗色爆炸头的男子——埃里克——挑高了眉毛,他正在用小刀削着一块木头,动作灵巧。
“这片‘叹息之森’可不是小姑娘该独自闯荡的地方,晚上有雾狼,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更糟的东西。”
他说“更糟的东西”时,语气轻飘飘的,但旁边的雷克斯不易察觉地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我算是运气好,碰上了你们。”
我又喝了一大口汤,暖意和饱腹感让我放松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对了,还没好好自我介绍,我叫……呃……” 我卡壳了,思考着要不要告诉真名,但看这几人都是那种西洋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会不会被嫌怪?
情急之下,我瞥见自己薄荷色的头发和绿色的衣饰,“我叫薇奥拉。”
紫罗兰,带点绿意,应该……还算贴切?
“好名字。”
留着浓密大胡子、一直沉默擦拭一柄短剑的巴克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像石头摩擦。
“我们是附近‘灰石镇’的民兵,这一趟是押送任务。”
他用拇指随意地朝身后不远处、隐没在黑暗里的马车轮廓指了指。
马车停在篝火光圈的边缘,那几匹棕色大马正在安静地嚼着草料。车厢后部,隐约能看见粗大铁栏的轮廓,里面似乎有蜷缩的人影,偶尔传来铁链轻微的“哗啦”声。
押送?罪犯?我捧着碗,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前世作为交警,虽然主要管交通,但也曾协助过几次跨区抓捕和押解任务,见过不少铐着手铐、垂头丧气的嫌疑人。
“后面那些就是……”
我压低声音,带着点敬畏和好奇。
“嗯,几个渣滓。”
雷克斯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鄙夷,
“在镇上偷窃、斗殴,还伤了人。镇长命令我们押送去‘黑岩堡’的监狱。”
他说得很流畅,端起自己那碗汤喝了一口。
“可不是嘛,”
埃里克停下削木头的动作,咧嘴笑了笑,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
“一路上老实点最好,不然……”
他没说完,只是用手中小刀的刀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汉斯呵呵笑了两声:
“都是些小事,薇奥拉小姐别担心,有我们在,他们不敢造次。吃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出发,顺路送你到下一个有人烟的村子。”
听起来合情合理。我点点头,继续享用我的美味热汤。然而,几口汤下肚,身体暖洋洋的,脑子却好像更清醒了一点。某些之前被饥饿和尴尬忽略的细节,慢慢浮了上来。
他们的装备……说是民兵,但雷克斯那身半旧的皮甲保养得极好,关节处的金属件在火光下闪着冷光,不像是普通乡镇民兵的配置。巴克擦拭短剑的动作过于熟练和专注,那柄短剑的形制也有些特别,似乎更具攻击性一些,刃口在火光下一晃,寒芒刺眼。
还有他们的神态。汉斯作为年长者,确实显得沉稳,但另外四人,包括看起来爽朗的雷克斯和活泼的埃里克,在交谈间隙,眼神会不经意地、飞快地彼此交汇一下,然后又迅速分开,继续各自的事情。那不是同伴间的默契眼神,更像是……某种确认或提醒?尤其当话题涉及到马车后面时,这种细微的交流似乎更多一些。
最关键的是马车那边。刚才我起身去添汤时,借着篝火的光,朝那边多看了一眼。铁笼里大概有三四个人,都蜷缩着,看不太清面容。但就在那时,其中一个似乎动了动,抬了下头。
火光一瞬间照亮了他的侧脸。
那不是我想象中凶神恶煞或者满脸晦气的罪犯该有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迷茫、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的麻木,眼神空洞,嘴角紧紧抿着,竟透露出一丝凄惨。甚至有个年轻人还额外被铁链绑住了手脚,被黑布蒙住了口鼻,半死不活地靠在角落。
我的汤勺停在了碗边。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这汤……会不会有问题?他们这么热情,会不会是别有所图?比如……看我孤身一人,长得也还……咳,想把我拐卖了?或者汤里下了药,等我晕过去就……
我的手指微微收紧,但立刻又觉得这么想有点过分。人家救了我,给我毯子盖,给我热汤喝。如果真想对我不利,之前我溺水昏迷时不是更好下手?何必多此一举?
心里有点乱,那点违和感和热汤的香气在脑子里打架。
我偷偷抬眼,迅速扫视了一圈围坐在火堆旁的五人。汉斯在卷烟,巴克还在擦剑,雷克斯正和另一个名叫卡尔、之前话很少的年轻人低声说着什么,埃里克则拿着他削好的小木棍,无聊地戳着火堆里的炭。
他们看起来……很正常。谈笑风生,对我也颇为照顾。
雷克斯注意到我的目光,还对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怎么了,薇奥拉小姐?汤不合胃口吗?”
“不不不!非常好喝!”
我连忙摇头,差点把汤晃出来。心里那点模糊的疑虑被他的笑容冲淡了不少。
也许真是我想多了?前世的遭遇,导致我看谁都像有问题?而且……这汤实在太香了,碗里的肉块还在诱惑我。
管他呢,先喝了再说!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我也死过一次了!而且他们要是坏人,我现在还能坐这儿想东想西?
我心一横,抱着“喝了这碗汤,做鬼也风流”的心情,端起碗,“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小半碗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暖流再次席卷全身。片刻之后……
嗯,没事。头不晕,眼不花,手脚有力,意识清醒。反而因为吃饱喝足,一种懒洋洋的、想要打瞌睡的舒适感弥漫开来。
看,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我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点为自己刚才的疑神疑鬼感到惭愧。多么善良热心的异世界民兵啊!我怎么能用地球上的恶意去揣测他们呢?肯定是因为前世接触的负面情绪太多,有点stsd了。
那铁笼里人的异样感?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被抓住了,害怕即将面临的刑罚,所以神情萎靡。毕竟这里是异世界,也许这里的“罪犯”就是这种气质呢?不能以地球经验生搬硬套。
我把空碗放在身边,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动作做完才意识到这有些过于矫情,宛如少女身体自带的可爱本能。于是脸又微微热了一下,整个人更深地缩进温暖的毯子里。
篝火驱散了夜晚森林的寒意,也仿佛驱散了我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谢谢你们的款待,”
我真诚地说,绿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
“我……我之前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完蛋了。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汉斯笑了笑,没说话。雷克斯摆摆手:
“别客气,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夜渐深,森林里传来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悠远而神秘。铁笼那边再无动静,只有火星偶尔爆开的轻响,和篝火燃烧的“呼呼”声。
我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飘散。虽然开局草率,但现在看来,命运似乎给了我一点点补偿。至少,我没死在荒郊野外,还遇到了一群好人。明天,就能去到有人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
勇敢者向死而生……但认清现实并选择活下去,同样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我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听着身边几人不时传来的低语和轻笑,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甜梦乡前,最后一个朦胧的念头是:
这汤里……肉真多啊……他们果然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