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最浓稠的墨汁，将圣女寝宫包裹得密不透风。
艾莉娅躺在温暖的丝绸被褥下，双眼大睁，毫无睡意。
白天在图书馆那个昏暗的秘密角落里，指尖触碰到的那些冰冷石板和残破手稿，此刻如同滚烫的烙铁，在她脑海中反复翻滚。
“圣临历三百七十二年……圣女芙洛拉……圣力失控……显现……暗影……”
“……审判庭介入……秘密调查……结论……灵魂受污……无法净化……”
“……为保教廷圣誉……芙洛拉圣女……于圣陨之夜……秘密处决……”
秘密处决！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她最脆弱的神经上，让她浑身发冷。
前人的下场是冰冷的死亡，是被刻意从历史中抹去的虚无。
格雷戈里修士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还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在她想象中，变得越发像审判者冷酷无情的凝视。
胸口那枚由他赠予的黑色徽章，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更像一个无形的囚笼，冰冷地贴着她的肌肤，时刻提醒着她异类的身份。
她蜷缩起身体，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从这无边的恐惧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然而，被窝里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她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撞得她肋骨生疼。
完了，她要完蛋了！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她要回家！她想念薯片和可乐，想念那些可以尽情吐槽的沙雕网友！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窒息的恐惧感彻底吞噬，精神快要绷断的边缘——
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戏谑磁性的男性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幽幽响起——
“睡不着吗，我可怜的小圣女？”
“！！！！！”
艾莉娅浑身一僵，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瞬间动弹不得。
什么声音？！
她猛地掀开被子，惊恐地环顾四周。
寝宫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华丽的墙壁上投下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怪。
窗外树影婆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窥视着她。
没有人！
寝宫里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
那声音……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别找了，小家伙。”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轻笑，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清晰得仿佛就贴在她耳边低语，“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脑子里。”
艾莉娅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在她的……脑子里？！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试图将那诡异的声音隔绝在外，但无济于事。
那声音是直接在她颅内响起的，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每一个脑细胞。
“我压力太大了！对！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精神太紧张了，所以才出现了幻听！”她拼命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这个鬼地方，这些破事，再待下去她真的要精神分裂了！
“哦？幻听？”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可幻听，会知道你那些有趣的小秘密吗？”
艾莉娅的心脏猛地一沉。
“比如……你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有趣的灵魂？”
轰——！
艾莉娅的脑袋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他……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不可能！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是穿越来的！
“还有……你那具看起来圣洁又可爱的‘女性’皮囊之下……隐藏着的，嗯，‘真实’的内在？”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调侃。
“！！！！！”
艾莉娅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性别！
他连这个都知道？！
这已经不是幻觉能解释的了！
“你……你是谁？！”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在意识层面发出了尖锐的质问，“滚出我的脑子！快滚出去！”
“呵呵……”那声音发出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像是在欣赏她此刻惊慌失措的反应，“脾气还不小。至于我是谁……嗯……你可以称呼我为，卡洛斯。”
卡洛斯？！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艾莉娅的意识海中！
魔王！
那个在教廷典籍中被描绘成万恶之源、深渊主宰、一心想要毁灭世界的……大魔头？！
那个传说中应该远在大陆另一端，与教廷分庭抗礼，让她感觉像是另一个次元存在的最终BOSS？！
他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直接在她的脑子里跟她说话？！
这不科学！这不魔法！这简直是见了鬼了！
“至于滚出去嘛……”魔王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恐怕不行呢。我对你，可是‘非常’感兴趣啊，我亲爱的……‘艾莉娅’，或者说，我该叫你……李明？”
“不——！！！”
艾莉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
最后的防线，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溃。
她最大的秘密，她穿越者的身份，她曾经的名字，都被这个自称魔王卡洛斯的存在，赤裸裸地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光了毛皮，扔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无助，绝望，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艾莉娅放弃了挣扎，声音带着哭腔，在意识中颤抖地发问。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对方的段位太高了，高到她连仰望都觉得脖子酸。
“想怎么样？”魔王卡洛斯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玩味的沉吟，“别这么紧张，小家伙。我暂时……还不想把你怎么样。”
暂时？
这个词用得可真是让人一点都安心不下来啊喂！
“我只是……对你很‘好奇’。”魔王的声音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像是一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意外地占据了本位面‘圣女’的躯壳，体内还流淌着那令人作呕的圣光……啧啧啧，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艾莉娅：“……”
有趣你个大头鬼啊！
这种被人当成珍稀小白鼠一样围观研究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你是怎么……怎么知道这些的？”艾莉娅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不合理啊！难道魔王都是人形自走挂逼吗？自带全图透视和读心术的吗？
“呵呵，想知道？”魔王卡洛斯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戏弄，“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在于它不为人知。不过嘛……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
艾莉娅屏住了呼吸。
“你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实在是……太显眼了。”魔王的声音悠悠传来，“尤其是当你那些‘不稳定’的力量开始苏醒的时候。”
不稳定的力量？
是指她体内那时不时冒出来的暗紫色电弧吗？
“还有……你胸口戴着的那个小玩意儿。”魔王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艾莉娅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那里佩戴着格雷戈里修士给她的那枚黑色金属徽章。
“那东西……可不仅仅是用来抑制你体内那点可怜的‘异动’哦。”魔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它更像是一个……坐标。”
坐标？！
艾莉娅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
格雷戈里修士……
他给她的这个徽章，竟然是……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魔王卡洛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震惊，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那个叫格雷戈里的小修士，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更有趣一些。”
艾莉娅感觉自己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暴露在魔王的视线之下了？
而那个看起来古板严肃，一心想要“研究”她的格雷戈里修士，竟然……竟然和魔王有某种她不知道的联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个世界的水也太深了吧！她这个连新手村都没出的小菜鸟，直接就被扔进了最终BOSS的副本里吗？！
救命！这剧本不对啊！
“好了，可怜的小圣女，今晚的夜谈就到此为止吧。”魔王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爆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饭后消遣的小游戏。
“我可不想让你因为睡眠不足，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被你那位‘好心’的导师看出什么端倪。”
艾莉娅：“……”
谢谢您嘞！您还真是“体贴”啊！
“记住，小家伙。”魔王的声音再次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孤单了。”
“我会……一直‘关注’着你。”
“期待你接下来，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话音落下，那股盘旋在她脑海中的诡异声音，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寝宫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艾莉娅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浑身冰凉，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袍。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魔王……卡洛斯……
他知道她的一切。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这个落入陷阱的猎物，期待着她垂死挣扎时能带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乐趣。
而她，毫无反抗之力。
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魔王……
他说他对自己“非常感兴趣”。
他说自己“不再孤单”。
这……这算什么？
是威胁？是警告？
她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潮湿的露水气息，瞬间灌了进来，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抬头望向窗外那轮悬挂在墨色天鹅绒般的夜空中，散发着清冷光辉的银色月亮。
这个世界，这个身份，这个未来……
一切都像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将她死死缠绕。
她该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艾莉娅伸出手，接住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枯叶。
枯叶在她掌心无力地蜷缩着，像极了她此刻的命运。
她，真的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