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率先唤醒了艾莉娅的知觉。
不是圣泉庭院那种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而是如同浸入深冬冰湖般的透骨寒冷。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圣女寝宫那熟悉的华美穹顶与柔软床幔。
而是一片低矮、粗糙的石制天花板，颜色是令人压抑的灰黑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与淡淡的铁锈气息，混杂着某种不知名草药的苦涩。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粗糙的毯子，质感刺人。
这里绝不是圣女祈祷宫！
“莉娜？”
她沙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回应她的，只有门外传来的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叶碰撞的细碎声响。
一下下，如同敲在她的心上，沉闷又压抑。
不安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上心头。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大主教奥古斯都那没有任何温度的脸，格雷戈里修士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宛如在观察珍稀实验品的眼睛。
还有那句冷冰冰的“将殿下带回祈祷宫，严加看管”。
可这里分明不是祈祷宫！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
那场公开祈祷仪式上的能量失控，对这具身体的消耗远超想象。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囚室中显得格外突兀。
几道身影逆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高瘦的男子，他穿着审判庭特有的黑底金边法袍，胸前佩戴着象征审判与裁决的火焰圣徽。
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其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面无表情，身上的铠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艾莉娅的心猛地一沉。
审判庭！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
“圣女艾莉娅殿下。”
为首的男子开口，嗓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冰冷且不带任何情感。
“我是异端审判庭审判官，瓦莱里乌斯。奉大主教谕令，即刻起，由审判庭全权负责对您在圣光大教堂祈祷仪式上所展现的‘异状’进行调查与看护。”
瓦莱里乌斯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躺在木板床上的艾莉娅。
那目光不带丝毫敬畏，反而像是在审视一件等待被拆解分析的“物品”。
艾莉娅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毯子。
“审判官大人，我……”
她试图开口辩解，想用圣女的身份争取一些主动。
“殿下现在需要的是静养，以及配合我们的调查。”
瓦莱里乌斯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祈祷宫的环境，目前看来，并不适合殿下‘冷静’地反思自身的问题。”
他话语中的“冷静”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意味。
艾莉娅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帮家伙，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大主教那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审判官大人。”
艾莉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我在祈祷仪式上，只是因为身体不适，导致圣力引导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小小的意外？”
瓦莱里乌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闪烁着微光的记忆水晶，高高举起。
“那么，就请殿下再好好看一看，您所谓的‘小小的意外’，究竟是什么样子。”
随着他指尖微动，记忆水晶上投射出一道光幕。
光幕中，正是圣光大教堂祈祷仪式上的情景。
艾莉娅高举双手，圣洁的金色光球在她掌心汇聚。
然而下一刻，画面突变！
金色光球猛然膨胀、扭曲，诡异的暗紫色电弧疯狂闪烁，狂暴的光束四下爆射，信徒惊恐逃窜，整个教堂一片狼藉……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绝望。
艾莉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完了，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帮家伙根本不听解释，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证据。
“圣女殿下，”瓦莱里乌斯收起记忆水晶，向前逼近一步，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刺艾莉娅的内心，“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容器’？”
“这便是你所谓的‘圣光的奇迹’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森然的质问。
“这污秽不堪的能量！这狂暴失控的表现！分明是深渊的低语，是异端的狂欢！”
“你被不洁之物污染了，艾莉娅！”
瓦莱里乌斯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般敲击在艾莉娅的心上。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与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异端有所勾结！”
“不！我没有！”
艾莉娅失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是圣·艾蕾西亚教国的圣女！我侍奉圣光！绝不可能与异端为伍！”
“侍奉圣光？”
瓦莱里乌斯发出一声冷笑。
“一个能释放出如此邪恶力量的圣女？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一挥手。
“在查明真相之前，你将留在这里，接受审判庭最彻底的‘净化审查’。”
“净化审查”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艾莉娅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从教廷的某些禁书中瞥见过关于审判庭净化手段的描述，那些残酷血腥的字眼，足以让任何人不寒而栗。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圣女！”
艾莉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身旁一名骑士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圣女的身份，并不能成为你亵渎圣光、危害教国的挡箭牌。”
瓦莱里乌斯冷漠地注视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们会查清楚，你这具‘容器’里，究竟还藏着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关于你的贴身侍女莉娜，她因为涉嫌包庇异端，已经被暂时收押。在调查结束前，你见不到她了。”
莉娜也被抓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艾莉娅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孤立无援。
这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大主教那老狐狸，格雷戈里那眼镜混蛋，合着早就给她挖好坑了！
卡洛斯……魔王……
这种时候，难道真的要指望一个魔王来救她这个“圣女”吗？
太讽刺了……
瓦莱里乌斯不再理会她的绝望，转身向门口走去。
“好好反省吧，艾莉娅。希望在接受‘净化’之前，你能主动交代一些有用的东西。”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艾莉娅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囚室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艾莉娅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股越来越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