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的石壁渗出森森寒气，如同审判庭那些人冰冷的目光般无情地刮过艾莉娅裸露的肌肤。她蜷缩在硬板床上，身上那条粗糙的毯子根本无法抵御这地牢般的阴寒。
瓦莱里乌斯那句“净化审查”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莉娜被捕的消息更是让她心如死灰。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以一个“被污染的容器”的身份，不明不白地走向终结？
她绝望地闭上眼，连日来的惊惧与虚弱让她连流泪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就在这时，囚室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似乎是夹杂着略显恭敬的低声交谈，有更高阶的神职人员到来。
艾莉娅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是……最后的审判要来了？这么快？
大主教奥古斯都的书房内，光线比地牢明亮不了多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的天空。
奥古斯都坐在他那张宽大的橡木书桌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审判官瓦莱里乌斯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铁塔，侍立在一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格雷戈里修士安静地站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份写满了细密文字的羊皮纸报告。
“格雷戈里修士，关于圣女艾莉娅的‘异状’，你的观察报告，可以开始了。”奥古斯都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格雷戈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弱天光。
“大主教冕下，审判官阁下。”他微微躬身，语气平稳地开始阐述，“根据我对圣女殿下在祈祷仪式上能量逸散物的初步分析，其能量构成极为特殊，并非单纯的深渊魔能侵蚀。”
瓦莱里乌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显然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
格雷戈里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更像是一种……圣辉在特定条件下的超限变构。这种现象，在教廷过往的记录中，闻所未闻。”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报告翻过一页。
“圣女殿下的身体，作为‘圣光容器’，其特殊性远超我们的想象。我初步判断，这种变异可能源于容器本身对过于庞大或特殊性质圣光的‘应激反应’。”
“应激反应？”奥古斯都的指尖停下了敲击，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的，冕下。这具‘圣光容器’，或许比我们以往认知的任何一任圣女都要复杂。它所能承载和转化的圣光，其上限与特性，可能都与我们固有的认知存在偏差。”
格雷戈里抬起头，直视着大主教。
“因此，我认为，圣女殿下目前的状态，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若以常规手段强行‘净化’，恐怕会彻底摧毁这独一无二的研究契机，甚至可能导致容器彻底崩坏，引发无法预料的灾难。”
“荒谬！”瓦莱里乌斯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冰冷，“格雷戈里修士，你是在为异端开脱吗？无论是什么‘仪器’，它释放出的力量伤害了信徒，亵渎了圣光，这是不争的事实！必须彻底净化！”
奥古斯都抬手，制止了瓦莱里乌斯的激动。
“格雷戈里修士的意思是，这位‘艾莉娅’，与其说是被污染的异端，不如说是一个……出了故障的珍贵仪器？”大主教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审慎的考量。
“冕下英明。”格雷戈里微微颔首，“正因其特殊，我们才更需要查明真相。理解它的‘故障’原理，或许能让我们更好地掌控未来的‘圣光容器’，甚至……从中获得更深层次的启示。这并非为殿下开脱‘主动勾结异端’的嫌疑，而是将她定义为一个需要被严密观察和深入研究的‘特殊案例’。”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我建议，将殿下置于一个可控的环境下，由我主导进行持续观察与引导，审判庭可随时监督。这比直接将其投入审判庭地牢，进行粗暴的‘净化审查’，更能保障教廷的利益，也能最大限度地发掘其潜在价值。”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奥古斯都闭上眼睛，像是在权衡着什么。瓦莱里乌斯则面沉如水，显然对格雷戈里的提议极为不满，但大主教未发话，他也不敢再多言。
许久，奥古斯都才缓缓睁开眼。
“格雷戈里修士的提议，不无道理。”他看向瓦莱里乌斯，“审判庭的职责是清除异端，但若能从‘异常’中获取有益于圣光的知识，亦是功绩。”
“将圣女艾莉娅，从审判庭地牢转移回圣女祈祷宫。”
“由格雷戈里修士全权负责对其进行‘特殊看护与深入调查’。审判庭从旁协助，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瓦莱里乌斯脸色微变，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躬身领命：“遵命，大主教冕下。”
地牢的铁门再次被打开时，艾莉娅以为自己会看到瓦莱里乌斯那张冷酷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些准备执行净化的刽子手。
然而，进来的却是几名普通的圣殿骑士。
“艾莉娅殿下，奉大主教谕令，请您随我们返回圣女祈祷宫。”为首的骑士队长语气还算恭敬，但那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返回祈祷宫？
艾莉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神展开？难道大主教良心发现了？
当她被两名骑士搀扶着走出那阴冷的地牢，重见天日的感觉让她一阵眩晕。阳光有些刺眼，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让她落泪的温暖。
在前往祈祷宫的路上，她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格雷戈里修士。
他依旧是那副古板的模样，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
“殿下，从今日起，将由我负责您的看护。”格雷戈里走上前，语气平淡。
艾莉娅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格雷戈里……是他救了她？可为什么？
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还是像在看一只稀有的蝴蝶标本，充满了探究，而非怜悯。
这种维护，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牢笼的开始？
她不敢深想，身体的虚弱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回到熟悉的圣女寝宫，虽然依旧戒备森严，但比起地牢那令人绝望的环境，已是天壤之别。
莉娜不在，这让她心中那丝微弱的喜悦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殿下，请好好休息。之后，我会对您进行一些必要的检查与引导。”格雷戈里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艾莉娅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暂时安全了，但……真的安全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