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寝宫依旧是记忆中那般华丽。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名贵香料的淡雅气息，仿佛先前地牢中的阴冷潮湿只是一场噩梦。
艾莉娅的心却比在地牢时更加沉重。
寝宫外原本熟悉的侍卫都被换成了审判庭的骑士，数量还增加了一倍。他们笔直地站在门外，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是偶尔投来的余光带着审视与警惕。
寝宫内除了几个奉命行事、沉默寡言的新面孔侍女，格雷戈里修士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
他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套套冰冷的、闪烁着幽光的观察仪器和一本本写满密密麻麻字符的记录簿。
这里不再是她的庇护所。
更像一个装潢精美的实验室，而她，是唯一的实验品。
艾莉娅在圣女祈祷宫内开始了这种被特殊照顾的生活。
所有日常活动都受到了严格限制。新的侍女如同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记录她的一言一行，从她何时起身，到她用了几块餐点。
格雷戈里修士每日都会准时拜访，通常是在午后阳光最盛，却也最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候。
他会带来各种据称是帮助稳定圣力的药剂，那些药剂通常带着奇异的苦涩味道，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提前品尝地狱的滋味。
莉娜依旧杳无音信。
每一次询问，得到的都是格雷戈里那句公式化的回答：“殿下，您现在需要专注于自身力量的调理。其他事务教会自有安排。”
这种回答让她倍感孤独与无力。
“殿下，今日我们尝试引导圣辉在体内的特定经络中流转。”格雷戈里调整着一个连接着数根水晶导管的银白色仪器，导管的另一端则对准了艾莉娅的手腕。
艾莉娅端坐在特制的软椅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顺从。
“好的，格雷戈里修士。”
格雷戈里开始对艾莉娅进行系统的“检查”。
他会让她尝试调动圣辉，然后仔细观察她掌心圣辉的能量波动、颜色变化，甚至会让她回忆力量失控时的每一个细节。
“殿下，当圣辉之力出现异变时，您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艾莉娅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是……对圣光的虔诚，以及对自身失控的……惶恐。”她斟酌着词句，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可恶，当时脑子里想的是“我要炸了！”，这能说吗？说了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拖去净化一百遍甚至九十遍！
格雷戈里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飞快地记录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他还会提出一些关于灵魂与容器、信仰与力量本质的哲学问题。
“殿下认为，灵魂与承载它的容器，是何种关系？是灵魂驾驭容器，还是容器塑造了灵魂？”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像是在她最大的秘密边缘疯狂试探。
艾莉娅只能凭借自己那点可怜的哲学素养和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浅薄理解，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走钢丝，下方是万丈深渊，而格雷戈里就是那个时不时会晃动一下钢丝的家伙。
日子在这样压抑而单调的被研究中一天天过去。
艾莉娅几乎要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被当成珍稀小白鼠，直到格雷戈里研究透彻，或者她彻底失去利用价值。
这天午后，格雷戈里又带来了新的研究道具。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黑色晶石，表面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沉。
“殿下，请您尝试向这块‘暗影共鸣石’注入一丝圣辉之力。”格雷戈里将晶石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
“暗影共鸣石？”艾莉娅微微蹙眉，“这……似乎与圣光的属性相悖。”
“正是因此，我们才需要观察它在圣辉影响下的反应。”格雷戈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请您放心，这只是常规的能量兼容性测试。”
又是常规测试，他的常规总是这么让人心惊肉跳。
艾莉娅伸出右手，指尖犹豫地靠近那块黑色的晶石。
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晶石冰凉的表面时，异变陡生！
那块原本暗沉的黑色晶石，竟猛地散发出一层微弱却清晰可见的暗紫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沿着她指尖与晶石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与她在祈祷仪式上圣辉失控时所展现出的变异色彩如出一辙！
艾莉娅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完了！
格雷戈里俯下身凑近那块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晶石，镜片后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果然……与教廷记录中任何一种已知的圣光变异现象都截然不同……”
“这更像是……灵魂层面的排斥与融合……所留下的痕迹……”
艾莉娅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他知道了多少？
那暗紫色的光芒在晶石表面流转了数息，便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失，黑色晶石又恢复了它原本朴实无华的模样。
但寝宫内的气氛却因为这短暂的异象变得更加凝重和诡异。
格雷戈里缓缓直起身，拿起桌上的记录簿，羽毛笔再次落在了羊皮纸上。
这一次，他记录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
艾莉娅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她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所遁形。
许久，格雷戈里才放下笔。
“今日的观察就到这里。殿下，请好好休息。”他收拾好仪器和晶石，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在格雷戈里转身准备离开时，艾莉娅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格雷戈里修士……那块晶石……它……”
格雷戈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只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殿下。不必过于在意。”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艾莉娅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手脚冰凉。
有趣的现象？他管这个叫有趣的现象？
寝宫内，阳光依旧明媚，香料的气息依旧淡雅。
但艾莉娅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
这个华丽的牢笼，似乎正在越收越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