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冰冷，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腐朽气息，争先恐后地钻入艾莉娅的鼻腔。
每一丝空气都像淬了毒的针，刺得她每一个疲惫的细胞都在战栗。
圣光锁链，那些曾经象征守护与希望的符文，此刻却化作了最恶毒的蛇，紧紧缠绕在她的手腕和脚踝。每一次脉搏的微弱跳动，都会引来符文更加灼热的烧灼，那痛楚，像是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焚烧殆尽。
眼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头顶那一小片被金属符文网格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微光，像一只濒死鱼类的浑浊眼珠，冷漠地注视着她。
耳边，审判官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还在执拗地回响——
“彻底净化。”
“灵魂灰飞烟灭。”
她蜷缩在囚牢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无助地等待着被彻底销毁的命运。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低沉，带着一丝戏谑，却又拥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
是魔王卡洛斯。
“他们要销毁你。”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极淡的温度，与囚牢中的冰冷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像一条毒蛇，精准地缠上了她最脆弱的神经。
“将你这有趣的灵魂，变成一堆无用的灰烬。”
艾莉娅猛地绷紧了身体，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听到了吗？我的小艾莉娅。”魔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他们视你为必须清除的错误，一个玷污了他们神圣的瑕疵品。”
“但对我而言……”他的声音微微拉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涂满了蜜糖的钩子，“你可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在我这里，你的异常不是罪过，而是天赋。”
“你的变异力量，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奇迹。他们不懂得欣赏，只会恐惧，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抹去。”
艾莉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魔王……他竟然……
“来我身边吧。”那声音如同最温柔的蛊惑，又像是深渊之中伸出的唯一援手，“我不会净化你，更不会销毁你。”
“我会珍藏你，理解你，让你成为……我专属的宠物。”
宠物……
这两个字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羞耻？愤怒？
不，都不是。
在“灰飞烟灭”这种冰冷到极致的结局面前，这两个字，竟然……竟然让她生出了一丝荒谬的、扭曲的渴望。
活着。
哪怕是以那样不堪的身份，但至少，是活着的。
她回想起圣泪花在她指尖化为灰烬的那一幕，那极致的毁灭，那与圣洁之物水火不容的特性。
她又想起寝宫里，那面被她无意识间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圣徽。
她与这个标榜圣光的世界，早已格格不入。
审判官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宣判，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净化过程，是剥离所有容器印记，重塑灵魂本源。”
“过程极其痛苦，九死一生。”
“失败，则灵魂灰飞烟灭，归于圣光。”
不！
她不要被剥离！不要被重塑！更不要灰飞烟灭！
她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虽然错位，虽然被这个世界视为不纯，但那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如果连那点痕迹都要被抹去，那她算什么？一具空壳？一捧连名字都不会被记住的尘埃？
教廷是死路一条，而且死得毫无尊严，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魔王……
魔王那边，或许是另一个深渊，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但至少，那条深渊里，似乎还透着一丝……可以让她继续呼吸的微光。
她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
当格雷戈里修士用那种看待稀有实验品的眼神注视她的时候，当审判庭那些人面无表情地宣判她罪名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彻底推到了悬崖边缘。
身后是万丈深渊，而他们，就是那些举着屠刀，要将她推下去的人。
“怎么，我的小宠物，还在犹豫吗？”魔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艾莉娅猛地咬紧了下唇，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脑海清醒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手腕和脚踝上的圣光锁链，似乎又收紧了一些，符文散发出的灼热感变本加厉，仿佛在呼应着审判庭即将到来的“净化仪式”。
不能再等了！
“我……”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在心里，用尽全身力气，回应那个来自深渊的呼唤。
【我……跟你走！】
【带我离开这里！】
仿佛是听到了她灵魂深处的呐喊，魔王卡洛斯低笑了一声。
“明智的选择。”
下一刻，艾莉娅感觉到一股细微但异常冰冷的能量，如同丝线般，悄无声息地从她身体最深处涌现出来。
是那股暗紫色的变异力量！
它一直被圣光锁链死死压制着，如同困在囚笼中的凶兽。
“感受它，引导它……”魔王的声音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师，循循善诱，“它渴望自由，正如你一样。”
艾莉娅尝试着去触碰那股力量。
很痛。
每一次调动，都像是将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她的经络。
圣光锁链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疯狂地反噬着那股试图挣脱束缚的暗紫色能量。
“呃啊——！”
剧烈的痛苦让她几乎晕厥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汗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囚服，紧紧贴在冰冷的肌肤上。
“别放弃。”魔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鼓励，“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你又怎么配成为我的收藏品？”
收藏品……
这个词像一把鞭子，狠狠抽在她的自尊上。
但也激起了她骨子里那份不属于圣女艾莉娅的倔强和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像个物件一样被摆布，被销毁，或者被收藏？
她要活着！她要自己选择！
那股暗紫色的能量仿佛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意志，开始变得更加狂躁，更加凶猛。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细流，而是化作了翻滚的岩浆，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就是这样……释放它！”
“轰！！！”
艾莉娅感觉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耀眼的暗紫色光芒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狠狠撞向了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圣光锁链！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坚固无比，号称能锁住一切邪祟的圣光锁链，竟然……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锁链上的圣光符文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光芒急剧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有效果！
艾莉娅心中一喜，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痛苦。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和锁链上疯狂冲撞，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撕裂了。
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带着一股铁锈般的甜腥。
“再来！”魔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艾莉娅拼尽全力，再次催动体内的暗紫色能量。
“嘭！”
又是一声巨响！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圣光锁链，其中一截应声断裂！断口处，暗紫色的电弧噼啪作响，疯狂侵蚀着残余的圣光。
手腕骤然一松！
艾莉娅不及多想，立刻将那股狂暴的能量引向脚踝！
“砰！砰！”
又是两声闷响，脚踝上的锁链也被相继挣断！
成了！
她自由了！
至少，暂时摆脱了这些该死的锁链！
“做得不错。”魔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现在，离开那个笼子。”
艾莉娅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支撑起虚弱不堪的身体。
她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由厚重金属打造的牢门，上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圣光符文。
“用你的力量，打开它。”
艾莉娅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凝聚起一团不稳定的暗紫色光球。
光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周围的空气都因此而扭曲。
她将光球猛地按向牢门！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
牢门被炸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边缘的金属被高温熔化，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地下囚牢！
“不好！有人越狱！”
“快！是A区7号牢房的异端！”
“拦住她！”
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
艾莉娅心中一紧，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脱力感，踉跄着冲出了牢房。
通道内光线昏暗，七拐八绕，如同迷宫。
她只能凭借着直觉，朝着光线稍微亮一点，或者说，魔王卡洛斯那若有若无的气息指引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身后，追兵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几道凌厉的圣光弹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在墙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站住！异端！”
一名圣殿骑士怒吼着，挥舞着圣光长剑朝她劈来。
艾莉娅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但她也因此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
眼看那名骑士再次举起长剑，艾莉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轻响。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艾莉娅疑惑地睁开眼，只见那名圣殿骑士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他的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暗紫色的能量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伤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骑士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和痛苦之中，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艾莉娅愣住了。
她……她没有动手啊！
“别发呆。”魔王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戏谑，“是我送你的小礼物。”
“现在，继续跑。”
艾莉娅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向前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何方。
她只知道，身后是代表着净化和毁灭的教廷。
而前方，是那个承诺会“珍藏”她的魔王。
那是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但此刻，却是她唯一的生路。
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股带着硫磺气息的微风吹过，夹杂着某种……自由的错觉。
这里似乎是囚牢的某个出口，连接着外界。
然而，出口处，几名手持圣光弩箭的审判庭守卫早已严阵以待，冰冷的箭头直指着她。
“抓住她！”
为首的守卫厉声喝道。
艾莉娅的心沉到了谷底。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她……真的能逃出去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的瞬间，一道带着优雅的咏叹调般的低沉声音，突兀地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看来，我的小宠物，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呢。”
这个声音……
艾莉娅猛地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