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此刻专注地凝视着她。
那里面，竟然带着一种……想要聆听的意味？
腹部的魔纹，此刻正微微发烫。
像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细线，轻轻拉扯着她的思绪，让她想……靠近。
靠近这个房间里，唯一可能理解她那些胡言乱语的存在。
“我……”艾莉娅张了张口，喉咙却有些发干。
说什么呢？
难道要对着魔王大谈特谈人生而平等，自由？
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他捏碎了脑袋瓜。
卡洛斯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并没有催促。
他悠闲地坐在床上上，整个房间的气氛，竟然因为他的沉默而显得不那么……压抑了。
这算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刚才提到了……选择的权力。”卡洛斯慢悠悠地开了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他的指尖在床沿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那么，告诉我，小家伙，当所有的选择，都被预设了看不见的枷锁时，那还算是真正的选择吗？”
艾莉娅的心猛地一跳。
枷锁！
他……他怎么会用这个词？
这个词，精准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还是说，”卡洛斯的声音平缓，却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她的认知，“那不过是在一个早已划定好的牢笼里，挑选一个……相对而言，不那么硌得慌的角落罢了？”
牢笼……角落……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明记忆的闸门。
那些在深夜里对996的无声控诉，那些对内卷的无奈吐槽，那些对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的深深恐惧……
在这一刻，竟然与一个异世界魔王的话语，产生了如此诡异的共鸣！
这不巧了吗？！
“我……我不知道……”艾莉娅的声音有些发虚，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卡洛斯的视线。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救命！她居然觉得魔王说得好有道理！
“不知道？”卡洛斯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
空气中，他身上那股冷冽而独特的幽香，更加清晰可闻。
“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似乎……很明白。”
艾莉娅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表面镇定内心翻江倒海，说的就是她现在这样吧！
“在你的世界，”卡洛斯微微俯身，与她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仿佛能看透她的灵魂，“是不是每个人，都在追求这种……不被束缚的真实？”
我的世界……
艾莉娅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灯火通明的都市，车水马龙的街道，屏幕上滚动的新闻，还有……那些为了生活奔波，脸上写满疲惫却依旧努力向前的身影。
“真实……”她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有些迷茫。
“在那里，人们……至少，人们相信，他们有权力去质疑，去改变，去……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尽管，那也很难。
话说出口，艾莉娅自己都愣住了。
她居然……真的回答了。
而且，还用上了人们相信这种带着主观判断的词。
卡洛斯眼底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些。
“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饶有兴致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品味一道新奇的菜肴。
“这可真是……一种奢侈的愿望。”
艾莉娅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奢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会是奢侈？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咧？她刚刚是不是反驳了魔王？
她是不是离被做成“圣女标本”又近了一步？
然而，卡洛斯并没有生气。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
“理所当然？”他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垂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那微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小家伙，你似乎还没明白，在这个世界，力量，才是一切理所当然的基石。”
“没有力量的真实，不过是脆弱的泡沫，一触即碎。”
艾莉娅的心沉了下去。
他说的是事实。
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神权至上，所谓的个体意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用属于李明的执拗，低声反驳，“就算……就算力量很重要，但也不能……也不能完全否定个体的价值吧？”
“每个人……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在这个魔王面前，简直天真得可笑。
卡洛斯看着她那副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要鼓起勇气犟嘴的小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哦？个体的价值？存在的意义？”
他直起身，踱了几步，像是在思考这个对他而言有些新奇的论调。
“那么，你认为，你的价值是什么？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艾莉娅的心口。
她的价值……她的意义……
作为圣女艾莉娅，她的价值是成为圣光的容器，是引导信徒的工具，她的意义是奉献和牺牲。
可是作为李明……
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只想躺平摸鱼的咸鱼，一个……在这个异世界努力求生的倒霉蛋。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在地球上被奉为圭臬的“自我实现”、“追求梦想”，在这个魔幻世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卡洛斯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她，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看来，你还没有找到答案。”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过，这不重要。”
艾莉娅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不重要？
“重要的是，”卡洛斯缓缓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丝异样的温柔。
“你开始思考了。”
“思考那些……被这个世界刻意掩盖和遗忘的东西。”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脏。
艾莉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她好像……有点明白这个魔王想表达什么了。
他在……鼓励她质疑？鼓励她反叛？
这画风不对啊！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那些神官，那些主教，”卡洛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害怕思考，因为思考会动摇他们虚构的权柄。”
“他们更害怕你这样的异类去思考，因为你的灵魂，不属于他们编织的谎言。”
艾莉娅的心脏狂跳起来。
在这个陌生的、充满危机的异世界，伪善的教廷视她为工具，狂热的信徒将她当神祇。
唯独眼前这个囚禁她、玩弄她的魔王……
竟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真正聆听她内心深处那些异端想法，并试图去理解她灵魂本质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眩晕。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和魔王卡洛斯……推心置腹？！
而且，她还该死地觉得……他说的某些话……竟然很有道理？！
我悟了！这魔王才是真正的哲学家吧！教廷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等等！艾莉娅！清醒一点！他是魔王啊！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可是……
腹部的魔纹，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温热的、奇异的波动，像是一种……共鸣。
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覆在那块皮肤上。
“你……”艾莉娅看着卡洛斯，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迷茫，“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