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风暴中心。
下方长桌两侧，那些曾经投来轻蔑、淫邪、好奇视线的魔将们，此刻全都低垂着头颅，将各自强大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简直就像一群在雄狮面前，瞬间变得温顺下来的鬣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不甘的诡异沉默。
艾莉娅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恭顺姿态下的打量，正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慎和评估的锐利，悄悄地刺探着她。
她不再仅仅是魔王的收藏品。
在卡洛斯那句“她的意志，即是我的意志”之后，她成了一个符号。
一个活生生的、代表着魔王宠爱与权威的符号。
这种感觉让她腹部的魔纹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灼热，几乎要透过衣料燃烧起来。
会议正式开始。
压抑的气氛中，魔将们开始依次汇报。
先是关于前线战事的推进，那些地名和战术对艾莉娅来说全然陌生，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王座扶手上，听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简洁的战况描述。
随后是新占领领土的收编情况，以及对部分人类俘虏的初步处理。
他们的汇报条理清晰，手段多是魔族惯用的暴力和威慑，但已然是魔族中相对高效的方式。
艾莉娅在扶手上静静聆听，对这些陌生的军事与治理细节，竟感到了一丝……新奇。
世界原来还可以这样运转。
讨论的重心，很快转向了一处新占领的魔晶石矿区。
格罗姆——那个曾在宴会上出言不逊的魔将，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恭敬地站起身。
“陛下，那处魔晶石矿脉储量丰富，但那些人类矿工……异常顽固。”
他的声音有些粗嘎，带着一丝不耐烦。
“产量一直上不去，单纯的鞭打和饥饿效果不佳，而且不断有人尝试逃跑，甚至……自杀。”
艾莉娅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划过。
自杀吗？她也曾有过那样绝望的念头。
格罗姆身旁，另一位以残酷闻名的魔将，迪米特里，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
他站起身，瘦高的身影带着一丝病态的优雅。
“格罗姆大人还是太仁慈了。”
迪米特里那双细长的眼睛扫过艾莉娅，带着一丝刻意的炫耀。
“属下最近钻研出一种新方法，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得意。
“可以将那些矿工的家人……作为人质。明确规定，若每日产量不达标，便当着所有矿工的面，处决一名家人。如此一来，他们的‘求生本能’，自然会被激发到极致。”
迪米特里舔了舔自己苍白的嘴唇。
“这种方法，属下已在小范围内试用，初见成效。虽然过程……血腥了些，但产量确实有所提高。”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只有迪米特里那带着血腥味的话语在回荡。
一些魔将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另一些则陷入了思考。
艾莉娅听着迪米特里的方案，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好低效……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前世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关于资本家如何利用“内卷”和“希望”来压榨底层劳工的新闻报道。
那些方法，比迪米特里此刻提出的，还要精巧，还要……彻底。
一种本能的抵触感涌上心头。
那些矿工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他们和她一样，都只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可怜虫。
但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
这些人类，他们不正是那个虚伪教廷的信徒吗？
那个将她当作工具、囚禁利用的教廷！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内心陷入了剧烈的犹豫。
腹部的魔纹，不安分地跳动着，灼热感一阵强过一阵。
“呵。”
是卡洛斯。
他一直慵懒地靠在王座上，仿佛对魔将们的汇报全不在意。
此刻，他却微微侧过头，暗金色的眼眸，在艾莉娅脸上停留。
“人类的信仰，果然是他们最坚固的堡垒，也是他们最愚蠢的锁链。”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轻易划开了艾莉娅心头那层脆弱的伪装。
艾莉娅的身体猛地一僵。
卡洛斯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带着蛊惑的语调缓缓开口。
“他们口中的‘神爱世人’，却任由教廷将信徒推入深渊，将异己视为异端……”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艾莉娅的心上。
圣女宫的冰冷，格雷戈里修士那复杂难辨的注视，大主教虚伪的笑容，还有那些信徒狂热而盲目的崇拜……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
“……甚至，将他们自己的‘圣女’，”卡洛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拖长，“也当作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艾莉娅抬起头，看向卡洛斯，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被触动的尖锐，随即被一种冰冷的火焰所取代。
腹部的魔纹骤然升温，光芒大盛，灼热感沿着血管疯狂蔓延，几乎要将她吞噬。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与不甘，像苏醒的毒蛇，在她心底疯狂地缠绕、嘶鸣。
这些人类，他们也只是被蒙蔽的……
不！不对！
他们盲目地信奉教廷，他们也曾对我投来审视的目光，他们都是帮凶！
她的思绪开始混乱，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压倒了那丝残存的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她要承受这一切？！
她无意识地收紧了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指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向卡洛斯的眼神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复杂情绪。
她并未察觉到卡洛斯对她情绪的巧妙引导，只是顺从了内心深处那股被唤醒的、汹涌的偏激。
迪米特里还在自信地等待着卡洛斯的褒奖，完全没有注意到艾莉娅和卡洛斯之间那诡异的互动。
其他魔将也只是感到大厅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更加紧张。
魔王陛下似乎在引导着什么，一些对力量十分敏感的魔将可以勉强感知到魔王的力量环绕在他的新玩具身边，非常稀薄，但有着很强的蛊惑效果。
而那个新晋的、被魔王陛下如此看重的玩具，状态也变得……异常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