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坐在王座扶手上，指甲几乎要嵌进黑曜石坚硬的扶手里。
腹部的魔纹几乎要灼穿她的肌肤。
“棋子”、“虚伪”、“信仰的锁链”……
卡洛斯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那些在圣女宫中，被当成完美工具，被无数信徒盲目崇拜，却从未被真正理解、真正被需要的日子……
与地球上，那些被资本家们用“996是福报”、“狼性文化”洗脑，压榨至油尽灯枯的社畜们的身影，此刻，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无论在哪个世界，压迫的本质都是相通的。
愤怒，不甘，被愚弄的屈辱。
还有一种源自异世界灵魂深处，对这种“低效且残暴”手段的本能蔑视，在她胸腔中疯狂冲撞。
迪米特里那套？简直是原始人的玩法，太粗暴，太愚蠢了！
只会激发最绝望的反抗，然后呢？鱼死网破？
不，真正的压榨，从来都不是这么玩的。
那些矿工，他们也曾是教廷的信徒，也曾对圣女投来狂热或审视的目光。
他们，也是帮凶。
一抹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悄然点燃。
“陛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划破了死寂。
大厅内，所有魔将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十几道或探究或诧异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
王座扶手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魔王陛下的新宠。
艾莉娅缓缓抬起头，她直视着迪米特里，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迪米特里大人的方法，恕我直言，效率太低了。”
一个人类女人？还是个前圣女？竟然敢当众质疑一位资深魔将的提议？
她凭什么？就凭魔王陛下的宠爱吗？
迪米特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细长的眼睛眯起，透出危险的光。
卡洛斯慵懒地靠在王座上，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艾莉娅，暗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他没有阻止她。
艾莉娅迎着众魔将各异的目光，继续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单纯的屠杀和恐惧，只会让那些矿工彻底绝望。”
“人一旦绝望，要么选择麻木等死，要么选择玉石俱焚。无论哪一种，对产量的提升都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增加管理的成本和风险。”
她顿了顿，组织着脑海中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成熟到令人发指的管理学知识。
“迪米特里大人想用他们的家人作为要挟，这的确是个思路。但如果只是简单粗暴地杀戮，那筹码很快就会用光。”
“等到他们的亲人都死绝了，他们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迪米特里的呼吸粗重了几分，显然对这番反驳感到不满。
但艾莉娅并未理会他，她转向卡洛斯，目光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臣服与自信的光彩。
“陛下，我认为，对待那些人类矿工，我们应该更仁慈一些。”
“仁慈？”
有魔将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
艾莉娅仿佛没有听见，她继续阐述自己的策略。
“首先，我们要给予他们虚假的希望。”
“设定明确的工作指标，每日完成指标的矿工，可以获得比其他人更好的食物，甚至可以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表现特别优异的，可以允许他们与其余劳作的家人，甚至朋友短暂休假。”
“再进一步，可以许诺他们，只要持续表现良好，累积到足够的贡献值，就有机会获得自由......不，就有机会成为我们的‘监工’，管理其他矿工。”
这话一出，连一些原本不屑的魔将，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听起来……似乎比单纯的鞭打和屠杀，要复杂得多。
“其次，我们要制造内部竞争与分化。”
“将矿工进行分组，实行小组连坐制度。如果一个小组超额完成任务，整个小组都会得到奖励；反之，如果一个小组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有人怠工、试图逃跑，那么整个小组都要受到惩罚。”
“同时，鼓励他们互相监督，互相举报。对于举报他人怠工或有不轨行为的矿工，给予奖励。而被举报者所在的小组，则要承担连带责任。”
“如此一来，他们内部就不可能再团结起来。为了不被连累，为了争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奖励和希望，他们会主动监视彼此，甚至……互相倾轧。”
艾莉娅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她描述的内容，却让在场的魔将们，都感到了一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这种不见血的手段，比直接的酷刑，似乎更加阴狠。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精神控制。”
“我们要定期向他们宣扬，为伟大的魔王陛下辛勤劳作，是他们的荣幸；能够为黯狱堡的建设贡献力量，是他们价值的体现。”
“配合我们前面设定的奖励机制，让他们逐渐从被动的恐惧，转变为主动的‘内卷’。”
“让他们为了那一点点看得见摸不着的甜头，拼命工作，甚至感谢我们给予他们‘通过劳动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将他们逼到死路，他们就会被腐化，就不会想着为了信仰尽忠；而看到了希望，信仰可以为了生存让路，我们就可以潜移默化的让他们不再信仰圣光，转而为了生存的更好来拼搏。”
“这样的管理，可以用更少的资源获取更大的效益，后面甚至不需要我们自己安排人员去管理这些劳工，拼命晋升成为管理者的人会用比我们更狠、更冷酷方法的去管理他们。对此，我称之为高效。”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
腹部的魔纹，此刻正散发着灼热的光芒，那股热流顺着她的血脉，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奇异的、充满力量的亢奋感。
没错，就是这样……让他们也尝尝被虚伪的希望玩弄的滋味！让他们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奖励，像狗一样互相撕咬！这才是……最彻底的惩罚！卡洛斯一定会喜欢这个方案的……我才是对他最有用的那个！
整个大厅，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
魔将们都沉默了。
他们习惯了用最直接的暴力去征服和统治。
艾莉娅提出的这套方案，对他们而言，太过……新奇，也太过……阴险。
这是从灵魂深处进行的彻底摧毁。
迪米特里的脸色，已经从阴沉变成了铁青，再从铁青变成了惨白。
他引以为傲的残酷手段，在这个前圣女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面前，显得如此粗陋不堪，像个笑话。
他感觉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格罗姆，此刻看向艾莉娅的目光中，也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忌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愉悦的大笑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是卡洛斯。
他笑得身体微微颤抖，暗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浓烈的占有欲。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一缕金色发丝，放在唇边，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的祭品。
这个动作，亲昵得让所有魔将都感到了窒息。
“我的小艾莉娅，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磁性的沙哑，他直起身，凑到艾莉娅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
“比起那些只会用蛮力的蠢货，你的仁慈，可要高明多了。”
艾莉娅的身体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颤抖，耳垂泛起可疑的红晕。
腹部的魔纹，几乎要燃烧起来，传递给她一阵阵酥麻而满足的战栗。
被他认可了。
被他称赞了。
这种感觉，比圣光的洗礼，都要让她感到……愉悦。
卡洛斯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神色各异的魔将，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
“从今天起，魔晶石矿区的管理，就按照艾莉娅提出的方案执行。”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并且，艾莉娅将作为此方案的特别顾问，拥有对此事的一切建议权和监督权。”
什么？！
所有魔将，包括迪米特里，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个人类女人，一个前圣女，竟然被赋予了如此重要的权力？
这在魔族的历史上，简直是闻所未闻！
艾莉娅也愣住了。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想获得他的认可，却没想到……
卡洛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带向自己，姿态亲昵而强势，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所有权。
“我的收藏品，自然要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魔将的耳中。
艾莉娅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感受着周围那些或嫉妒、或忌惮、或探究的目光。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权力、独占欲和被主人极致宠爱的扭曲快感，如同最醇美的毒酒，瞬间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缓缓抬起头，迎向那些复杂的视线。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那一刻，她不再是圣女艾莉娅，也不再是地球的李明。
她是卡洛斯的艾莉娅。
是魔王唯一的、最特别的、拥有利爪与毒牙的……收藏品。
迪米特里和其他几位魔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他们却不敢有任何异议。
魔王陛下的决定，就是绝对的。
卡洛斯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轻轻拍了拍艾莉娅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表现良好值得奖赏的宠物。
然后，他重新坐回王座，姿态慵懒，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
“那么，下一个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