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树林静得可怕,只有风偶尔掠过树梢,抖落一簇雪粉,沙沙地飘散。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啼叫,尖锐地划破寂静,又迅速被雪掩埋。
神父终于从维斯比赶到这里,还没等他喘口气,便看见了靠在树干上艰难呼吸着的艾德里。
神父连忙俯身将艾德里扶了起来。
“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就跑过来了,支援还在路上呢。”
“等不了了。”艾德里吃力的伸手指向树林深处,那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的肆虐,坑坑洼洼不成样子。
“她还在里面,快把她救出来。”
艾德里急切的喊着,将扶着自己的神父向树林推去。自己则是一仰坐在折断的树干上。
“我就在这等你。”
神父踌躇了一下,随后便听他的迈步跑进了树林,一眼就望见了躺在陷坑边缘的露米。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冲到露米身前,瞧见她腹部的巨大刨口时呼吸一滞。
但她奇迹般的还有呼吸与心跳。
神父将她架在自己肩上,远远的向艾德里挥手喊道:
“还活着!不用担心!”
艾德里远远望见神父里奥喜悦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
心里悬着的石头突然落了地,他笑了笑,闭目养神。
随后他胸中的一口气也终于散了干净。
……
露米像两年前一样蹲在教堂侧门的花园边,拿起一根树枝轻轻逗弄着初春绽放的雪滴花。
但只要多观察她的动作,就会发现她只是在机械的摆动着树枝。她明亮的双眼没有往日的光彩,只有一片空洞。
“可怜的孩子,养父也被卷进魔女灾害去世了。”
有一旁的信徒心疼的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安慰却无从安慰,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她一会,随后转身走进教堂。
然而每每听见这些,她心里越是刺痛。
——是她害死的艾德里。
自以为是的布局帮助魔女,自以为是的将父亲排除在外,相信自己可以解决一切。
她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突然腹部一阵痉挛,她靠在教堂的墙壁上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只有无尽的酸楚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露米顺手接过一旁递上来的白色手帕,擦了擦嘴,这才直起腰昂头用空洞的眼神望向身旁的人。
又一个圣骑士。
红棕色短发,翡翠般清澈明朗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庞,鼻梁挺直如剑。
很高大,露米昂着头看着他温和的笑容,莫名感觉一股烦躁从心底升起。
她伸出拿着白色手帕的手,向上递到圣骑士面前。
“谢谢你的好意。神父在教堂里面,你直接进去找他就行。”
露米将手帕放在圣骑士的手心,随后就侧开身子让开了教堂侧门的位置。
“误会了,露米小姐,我不是来找神父的,我是来找你的。”
圣骑士面不改色的收起手帕放在自己的兜里,俯身尽量降低自己的身高与她面对面。
“我昨天已经带回了你的养父艾德里先生的尸体。”
“你还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明天就会按照流程将他埋进公共墓园了。”
“他现在,在哪?”
露米梗了梗脖子,嗫嚅着开口。
“就在你们家房子里。”
“谢谢。”
随着露米的话音刚落,她的左腿就已经迈了出去。
无视了教堂花园低矮的围栏,她迈腿跳了过去,随后更是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她回教堂养伤的两天,没有回家。
不想回家,不敢回家。
她心里其实还有些希望。
万一她回去就能看见艾德里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端着他那万年不换的水杯,拿着一叠报纸在那里打发时间。
但是逃避现实不能将艾德里复活。
如果再逃下去,就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恐慌。
……
露米一把推开家门,灰尘瞬间在窗棂射入的阳光下舞动。阳光在客厅的方桌上留下一格格金色的牢笼。
一个白色的小礼盒正四四方方的摆在桌子中间。
它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再过几天就是我收养我最可爱的女儿二周年了,所以就和女儿耍得好的守墓人老头一起做了一个小玩意。打开看看吧。”
——爱你的艾德里。
露米轻柔的打开礼盒,一枚菊花胸针正静静躺在红色的丝绸上。
花瓣以纯银打造,不施任何繁复的雕琢,仅以流畅的线条勾勒出菊瓣舒展的弧度。每一片花瓣都经过细腻的拉丝处理,在光线下泛着如丝绸般柔和的哑光,远看朴素,近看却透出低调的质感。
花心处点缀着几颗小巧的淡黄色托帕石,未经刻意雕琢的原始切面让宝石显得格外温润,像是秋日里最温柔的一抹阳光凝结其中。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告别。
要是自己晚一点出门,是不是就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露米握紧自己手中的胸针,殷红的血自手心流出,泪水也从眼中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