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穹顶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林雨航盯着自己映在餐具上的倒影——领带歪在锁骨处，西装袖口露出半截洗旧的衬衫，指节因攥紧高脚杯而泛白。
宴会厅里飘着鱼子酱的咸腥与香槟的甜腻，他数着地毯上的花纹，第37次后悔没借陈宇那件勉强合身的藏青西装。
“哟，这不是雨航吗？”
李家豪的声音裹着冰桶里的雾气砸过来，袖口的袖扣镶着碎钻。
“怎么穿得像参加葬礼似的？”
周围爆发出刻意压低的笑声，曾经比较熟的陈宇也在人群中捂着嘴偷笑，李家豪腕间的梵克雅宝手链滑到手肘，在灯光下划出刺目的弧光。
林雨航假装没听到，继续往里走，他想起今早偷偷用熨斗烫西装的场景，后母摔门进来时骂他“穷鬼硬装阔”，熨斗的热气灼伤了虎口，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李家豪搭着他肩膀往舞池带，古龙水混着烟草味熏得他头晕。
“桃韵说有话想对你说，兄弟可别辜负美人心意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戏谑，可林雨航却突然愣住，不知道这个一段时间没说过话的同桌要干什么。
这一个月来的时间里他因为艾丽娅坐在旁边就没那么多关注她，不过似乎偶尔也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奇怪气场，难道说对方是想要和解还是怎样？
阳台上的风带着梅雨季的潮湿，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王桃韵的粉裙扫过栏杆，露出脚踝上细细的红绳——那是去年她生日时，林雨航用省下的早餐钱买的转运珠。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留着这个东西，而且由于不再封印在高中千篇一律的校服里，对方此时看起来有点陌生。
他喉咙发紧，正要开口，却看见她指尖闪过的银光，随后对方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袋。
那是块书本大的袋子，荧光绿的底色刺得人眼眶生疼，里面似乎是一个面具或者眼镜。
王桃韵的声音甜得发腻，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理解对方给自己这个干嘛。
“一会灯会黑一段时间，你先走上台，到时候打开包装那里面的东西戴上，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莫名其妙的说着，脸上似乎带着羞意，话尾被宴会厅里的喧闹声吞没，不知何时，所有人都聚在舞台前，有人举着手机直播，镜头红光在林雨航脸上晃成碎芒。
灯很快黑了下来，白色的聚光灯照在他有点不知所措的身形上，身边孤零零的。
他看到走开了的王桃韵缓缓从舞台的准备室内走出，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陌生，与记忆中那个朴素但让人觉得亲和的她判若两人。
“其实我一直觉得……”
她忽然凑近，身上的香水味传来，那比记忆中的气味浓烈的多。
“你是个很细心的人。”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林雨航想起高二那年她发烧，自己翘了晚自习去买药，在宿舍楼下等了三小时；想起自己抱怨数学难，她偷偷整理的错题本；想起上个月她借走的钢笔，此刻正别在自己西装内袋里。
还算美好的的记忆在心中回响，他似乎对这讨人厌的高中生活似乎有了一丝丝的改观。
“来啊雨航，别让桃韵等太久！”
有人吹起口哨，林雨航看见陈宇在人群里高喊，后桌的张薇也捂嘴笑着，他似乎在这一刻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心中沉寂的某种希望也开始涌动，仿佛这一个月来自己的上进都有了成果。
“打开它吧。”
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撕开外包装，抽出它的一部分，那似乎是一个颜色鲜艳的眼镜，显得格外喜庆和浮夸，还来不及看它的全貌，周围的音效突然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浪漫风格的旋律，李家豪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走了出来，，它看起来价格不菲，胸前还别着一朵鲜红的玫瑰花，王桃韵瞬间显得心花怒放的，李家豪把她拥入怀中，屏幕上出现了I LOVE YOU 的字样，而站在舞台上像个背景板一样的林雨航也看到了那个面具的全貌。
荧光绿的狗头面具上，两个黑洞洞的眼洞正对着他，嘴角还咧出一道滑稽的弧线，舌头上印着猩红的
“舔狗”二字。
“哈哈哈哈！快看他的表情！”
陈宇的笑声穿透音响，李家豪搂着王桃韵的腰，指尖把玩着她耳后的碎发。
“桃韵说你最喜欢二次元，特意挑了这个‘忠犬骑士’cosplay套装——可惜没告诉你，骑士的职责就是给王子公主当背景板啊。”
宴会厅爆发出海啸般的笑声，陈宇举着手机绕着舞台跑，镜头扫过林雨航僵硬的脸，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刷屏。
“666，这波操作我给满分”
“穷鬼也配追班花？”
“狗都比他会舔”。
王桃韵的耳尖泛起红晕，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羞耻。
她脚踝上的红绳随着颤抖的步伐晃来晃去，珍珠耳钉在灯光下碎成无数个小月亮，每一片都映着林雨航惨白的脸。
“其实……”
她开口时声音发颤，却仍挂着甜美的笑，似乎有一瞬间的纠结，但终究只是一丝。
“我早就想谢谢你啦，毕竟没有你之前每天帮我那些，我哪有时间和家豪约会呢？”
她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抱歉啦，我还是更喜欢家豪，所以有什么心思迟早断了吧。”
林雨航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血珠渗进面具绒毛。
他想起上周她整理的错题本，扉页还贴着她送的卡通贴纸；想起她发烧那晚，自己在雪地里摔了三跤，膝盖上的疤至今没消；想起今早出门前，特意把她借走的钢笔别在内袋，想着今天怎么和她重新做回朋友。
“戴上啊！”
李家豪抓起面具往林雨航头上套，动作无比粗暴。
“别让我们的‘忠犬骑士’冷场——”
下方也一起起哄，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没有人为他发声，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无论做什么都终究是个低贱的只会被折辱的野狗。
艾丽娅说的没错，自己根本不应该来的，他不仅什么也挽回不了，能得到的只有恶劣的玩笑和侮辱。
就在刚刚，他承认产生过那一丝好感，可现在却显得那么的可笑。
今天以后他们都再也不会见面了，反正他直接离开也没什么能阻拦，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逃避开就可以…
可是…
沉重的不甘开始席卷他，它伴随着一直以来积累着的对这一切的恨意，他觉得眼前的每个人都显得无比的面目可憎。
难道他就这样让这些人安然无恙的离开？那些在台下的，事不关己却也跟着一起哄笑的家伙们，不负责任的父亲还有刻薄的后母和弟弟。
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踩在脚底，都毫无理由的轻视和贬低他。
『谁 给 你 们 的 胆 子』
他脸上的踟蹰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仿佛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他的耳边出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它似乎有点耳熟，那声音无比甜腻，其中带着深深地诱惑。
『趁 着 $&# 发 现 之 前，杀 $#』
林雨航似乎和什么东西达成了协定，的体像是木偶一般停滞了，身旁的一幕似乎也像是幻灯片一样回放然后沉寂。
林雨航的指尖在颤抖，喉咙里涌出不属于自己的笑声。
宴会厅的空气突然变得滚烫，他闻到铁锈味混着香水的甜腻，像坏掉的水果在腐烂。
有人的尖叫刺破耳膜，像被踩碎的玻璃杯，他看见自己变样的手挥向一个个模糊的影子，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比今早熨斗灼伤的触感更烫。
灯光忽明忽暗，他听见骨头断裂的闷响，像是昨夜后母摔门的声音。
有人拽住他的西装，袖口的洗旧布料被扯破，露出手腕上未愈合的抓痕。
现在这只手正握着什么坚硬的东西，金属尖端抵在柔软的皮肤上，随后像笔尖戳破草稿纸那样轻易陷进去。
红色的玫瑰花的颜色在原本洁白的西装上晕开，把握着镜头的“架子”不知道怎么的被拆下来，熟悉的脸上充满着恐惧，耳垂戴着的东西被暴力扯下，断开的红绳与珍珠和不该流出的东西混合。
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画面在他的面前闪过，伴随着美好的，痛苦的记忆一起回响。
他不知道是谁在操控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但心中却传来了前所未有的畅快，飘荡的发丝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ta只是轻轻甩开然后继续自己的游戏。
“林雨航？醒醒！”
模糊的呼唤声穿透嘈杂，他转过头，看见不应出现在这里的金发女孩的脸。
女孩即便忙碌也天天洗净的长发此时沾染着污血，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眼睛睁得很大，带着急切和凝重。
少女碧蓝的眼中倒映着一个浑身浑身漆黑的身影，她的嘴唇几乎裂开到嘴角，被接触的一切都在加速的腐坏，分解，化为沉寂。
“熵母…”
少女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林雨航”的手臂却丝毫不停地往前推，直到指尖传来一个温热的触感——某种温热的、跳动的阻力。
“噗嗤——”
似乎捏碎了什么，那急切的眼睛骤然变得空洞，艾丽娅黄金色的右眼上隐约的时针图案开始变得熠熠生辉，它跳动的速度开始减缓，而身边宛若人间地狱的一切也与其一起停滞。
“本想帮他解决点麻烦…可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甜腻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响起，在那片地狱般的舞台之上，一黑一黄两道身影正面对面着。
“这么早暴露会坏大事的，可你又是他重视的对象…”
她的表情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在艾丽娅那眼瞳中的时针倒转之前把手抚上了她的脑袋。
“忘了这一切吧…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