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歇尔山基地坐落于奥弗涅火山带南侧。其上方是与自然山体无异的人造结构,而下半部分,自地面起高达五十六米的区域,则是裸露在外的混凝土斜面。除了位于正中央的两扇巨型液压门以外,混凝土墙面上再没有任何的孔洞或缝隙,也没有任何的图形或标志,俨然一副不想让任何人知晓此处的模样。
红鹿号缓慢地停靠在距离圣米歇尔山基地大门180米左右的位置,在将整辆列车调整到平行于圣米歇尔山大门的姿态之后,包含艾玛·布雷德、克里夫·布朗、玛格丽特·皮尔和弗朗西斯·斯帝欧在内的一队人便穿上防寒服从红鹿号上走了下来。
出发之前,弗朗西斯认出同行的人里还包括了先前见过的布朗家族的成员以及新保守党的一些成员。可除了这些人以外,艾玛跟克里夫换好防寒服出现的同时身边还带上了几个已经用防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物。此时这些陌生的家伙正分列在艾玛和克里夫左右,虽然他们的相对位置并没有那么规整,但弗朗西斯还是看出这几人正担任着那二人的护卫。
大冰封之后,与红鹿号建设同步推进的,还有对未来管理系统的规划,现今的议会便奠基于此。然而,尽管十五年来指挥系统多有演变,一个最初的疏忽却始终留存——红鹿号从未建立起一支真正的军队。虽然用于维护治安的警察系统一直时有时无地存续着,但军队一直没能建立起来。这一事实的出现有三点原因,一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国人口锐减,尤其是年轻男性,导致大冰封到来的时候英国的兵力本就不多;二是为了应对大冰封,当时的政府将全部的兵力都投入到了红鹿号的建设中,由于大冰封引发了一系列的混乱,从原材料的开采收集到最后的实际组装全程都必须使用大量军队才得以推进,而这一过程中又造成了不少兵力损失;三是红鹿号成功制造后,政府为了维持全体国民的生存,已没有余力去考虑在当时看来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外在军事威胁,所以便一直将建军的事宜搁置到了现在。
红鹿号建成之后,当时所有尚存的军人便编入了弗朗西斯的列车组,但后来又因为议会中有人忌惮弗朗西斯手握太多兵力,通过表决将列车组缩编,导致不少没有机械动力相关知识的军人被迫脱离。这些丢了职位的军人,有些凭着掌握的其他技术,进入了生产车间工作,有些依靠自身的人脉,转而混迹在贵族和政客之中,而更多的人则是别无选择,只能被赶到最后的七节车厢,沦落为搜索队的一员。
弗朗西斯稍加观察,便断定这几人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专业气息。出发前他还忧心队伍防卫薄弱,特意带了两名老兵,如今看来,皇室那边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底牌。
轰隆隆隆隆——
巨大而又沉重的声响,像是巨人的低吼。
圣米歇尔山基地的大门缓缓开启,两侧齿状结构脱离嵌合的瞬间,内外温差形成的狂暴气流席卷而过,刮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地面上不知堆积了多久的雹雪也随之扬起,瞬间就在几人崭新的面罩上留下了数道刮痕。
尽管知道自己对这新添的划痕无计可施,队伍中的许多人还是下意识地抬手,试着擦拭或者磨平它们——只有艾玛、克里夫、弗朗西斯以及他身边那两名原军人例外。
圣米歇尔山基地的大门敞开之后,从外面看进去,视野之中依然是一片漆黑,让人疑惑为什么对方没有亮起灯具。但紧张的情绪还没开始在心中滋生,众人很快就发现在门口位置有三个人影出现,他们之中的一人高举着一盏煤油灯之类的东西,橙黄的灯火随着他手臂的挥舞左右摇曳着,像是在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稍微松了口气,同时加快了前行的步伐。随着双方的距离愈发缩短,艾玛和克里夫带来的其中一名护卫突然停下,接着马上转过身来,凑到艾玛和克里夫跟前,好像在向他们二人汇报自己的某个发现。弗朗西斯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状况,立即抬头远眺,随即明白了让那名护卫停下步伐的原因——远处提着灯具的那三人之中,站在中间的那位,很明显没有穿着任何防寒装备,只披着一件时不时随着气流鼓动的黑色长袍。
换句话说,那是一个霜行者。
就在弗朗西斯的神经逐渐紧绷的同时,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事实,众人一时间都停下了脚步,凑到彼此身边讨论了起来。即便呼啸的寒风掩盖了低语,队伍骤然停止的行进依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远处那盏煤油灯摇晃的节奏,明显迟疑、放缓了下来。
这个霜行者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圣米歇尔山基地已经被霜行者攻陷了?不对,旁边的那两人都好好地穿着……但也有可能是伪装…不,那样的话中间那家伙……
弗朗西斯的思绪纷乱起来,额上青筋鼓起,视线慢慢从远处的人影抽离,转而看向艾玛那做沉思状的背影。恰在这时,仿佛是感应到了弗朗西斯的视线似的,艾玛那明显比克里夫矮上一截的身影抬起脑袋,对着那名前来汇报的护卫说了些什么,随后扬起手臂奋力一挥。
那名护卫微微颔首,但在防寒服头盔的加持下,将他的动作幅度放大了无数倍,想必从对方的视角看都十分明显。他回到队友身边,几人凑在一起交谈片刻,随即更换队形,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字排开。
艾玛转头看向克里夫,后者站在原地不动几秒,接着伸出手在艾玛头盔下部摸索了一会。随着众人头盔一侧的通讯器里传来艾玛的声音,弗朗西斯这才明白刚才克里夫是在帮艾玛开启通讯器。
“各位,对方迎接我们的人物中有一名疑似霜行者,经过布朗先生、我以及前面那几名皇室私卫的讨论,我们决定继续前进。如果有人不赞成这一行为的话,也请不要立即转身回去,请就待在这里等候我们前去确认。”
此话一出,队伍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人跟身边的家伙交头接耳,但始终没有人打开自己的通讯器表态。弗朗西斯带来的那两名老兵一齐看向他这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在等候他的指示。
弗朗西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在这刮着寒风的冰天雪地中,想必会使众人听得十分不悦。叹完气后,弗朗西斯伸手打开通讯器:
“列车组,前进。”
得到命令之后,那两名老兵便大方地看向前方,随着弗朗西斯的步伐走到了艾玛和克里夫身边。弗朗西斯没有观察艾玛的表情,就算他想看,隔着两层玻璃估计也看不真切,但他却没来由地感觉离自己不远处的这名小姑娘似乎心情不错。
在弗朗西斯带头之后,余下的众人也纷纷开始表态,最后是布朗家族和列车组全员继续前进,新保守党则是只有四人选择了跟随他们。
出乎意料的是,玛格丽特·皮尔在这时表示自己不会跟着队伍继续前进,选择了原地留守。依弗朗西斯对她的了解,这种场合即便心存顾虑,玛格丽特也会强令自己跟随布朗家族行动。弗朗西斯不懂玛格丽特在想什么,但他也没有侧身去观察玛格丽特。
在短暂的交换了意见之后,缩减后的队伍再次向着对方前行。而在对面等候的三人此时也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先前高举着的提灯此时已经落到了腰间的位置,一动不动。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名霜行者的模样。她身披一袭单薄的黑色长袍,领口簇拥着一圈乌黑的羽毛。袍摆不时被寒风撩起,露出内里绣着的几弯新月,以及其下一条款式近似茶歇裙的黑色连衣裙。之所以说是“近似”,是因为那裙子的下摆仅仅只够到膝盖的位置,将包裹着棕色高跟长筒靴的匀称小腿露在外面。
被乌羽环绕着的,是一张充满活力的可爱脸庞——大而圆的双眼,分别镶嵌着一蓝一红两种颜色的眸,带着孩童般的好奇在众人身上四处打量着;眉形流畅,带着自然的毛流感,随着打转的双眼兴奋地上抬;不知是不是霜行者的皮肤也会对低温产生反应,微微上翘的鼻头显露出粉红的色晕。
当双方接近到可交谈的距离时,一阵寒风倏地刮过。那位唯一未佩戴任何头部护具的女性,不得不抬手拢住被吹乱的小麦色长发——幸好大部分秀发已编成一束麻花辫垂在脑后,只有额前与鬓角的几缕碎发拂过脸颊,稍加整理便恢复了妥帖。
整理完毕,她重新看向众人,含笑的异色双眸最终停驻在艾玛身上。她一开口,露出一颗可爱虎牙,随之而来的还有语调高扬的明快嗓音。
“初次见面,各位,我是阿斯托尔福。”她似乎早预料到众人的惊讶,笑容愈发灿烂,甚至俏皮地眨了下眼,“就是《罗兰之歌》里面的那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