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发小阔别数年，见面的第一件事，是要见面借钱。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有的，有的，那就是发小让你老地方见，但你想不起来这个老地方到底是指哪里。
“什么叫做老地方——”宋松文的心中，仿佛有一万个小人在打鼓。
“冷静，冷静下来，用排除法。”宋松文敲着脑袋。
小学常去的地方，应该是宋松文家楼下的公园，但那个公园早就被拆了改作停车场，想去都无处可寻。要么就是游戏厅，经常一泡一个下午，但那种地方怎么看都不怎么方便见面。
到了初中时候，家里顾不得中午饭，二人便常常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解决，小炒店，拉面店，快餐店，汉堡店——对了，这个点约见，那肯定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么毫无疑问是初中学校附近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汉堡店！
宋松文忍不住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
拿身上的最后零钱打了出租车，宋松文赶到了海涯第二初中门口。
校门前的格局几乎毫无变化，何况夜幕里那唯一一家开着的店面，是如此显眼，没费什么力，宋松文便找到了那家名为德莱客的汉堡店。
宋松文推门进店，左右张望着。
“你在瞧哪里？”少年般的中性声音，在身后响起。
“喔——你在这里啊。”宋松文猛然回头，看见一名穿着运动校服的瘦削少年，坐在墙边的沙发上。
“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宋松文犹豫片刻，坐到齐思对面。
“有吗？”齐思闻言，无意识般用指头搅弄着刘海的碎发。
“变化挺大的——嗯，你头发留得好长。”
“怎么了——不好吗？”齐思抿着嘴角，说道。
宋松文用余光打量着齐思，他倒是知道，齐思自小就常被夸相貌秀气，皮肤白，可没想到留长了头发的齐思，穿着模糊性别的校服坐在那里，看起来却完全和高中女生没什么两样了。
“不——挺好的，很有风格，很漂亮。”宋松文道，只见齐思托着下巴，斜了斜眼，没有表示。
这时店员走来，端来汉堡套餐，齐思招手，示意店员将餐盘放在自己这边。
“我有点饿，所以先点了，你呢，你要吃什么？”齐思道。
“不——不用了。”
“不用担心钱的事，反正要给你借，记在账上就可以了。”
“不——纯粹是因为没有胃口，我刚吐完。”宋松文苦笑道。
齐思刚刚扒开汉堡纸，闻言抬起头来：
“你吐了——晕车了吗？”
“算是吧……现在已经好多了，应该明天就没问题了。”
“这样啊，那确实不能吃汉堡了。”齐思笑了笑，“真可怜，那我就独享了。”
宋松文抱着手臂，眼看齐思将一整个巨无霸汉堡吃完，也笑了起来：
“我说你变化大，不止是说头发。”
“嗯？”
“我不好说，但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怎么说呢，更有自信的那种感觉，但不止如此，别担心，是好的方面。”
齐思放下手中的饮料：“那我就当你在夸奖我好了。”
“好了，所以说，这次回来你打算待多久？”
齐思话说出口，却看见眼前自己这位青梅竹马，忽然垮下了脸，满面忧愁地靠倒在桌边：
“难说——因为我这一次，不是休假，或者探亲什么的，情况比较复杂，但总之，你可以当成，我退学了。”
齐思眨了眨眼，有些愣住：“退学……我不太懂，为什么要退学？是说你的高中吗……国立帝都中学的那个？”
“是啊，总之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这次回来是自作主张的，完全没想好怎么和我姐姐说，又丢了行李，可以说衰透了，只能来找你。”宋松文道。
齐思低头道：“对不起……”
“这倒不至于……是我自己的问题。”宋松文苦笑道，“总之我的境况你也清楚了，找你借钱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我一定会还的。”
“嘛，拿你没办法。”齐思低声说道，随后转身从书包中，取出一叠现金来，
“大概一千多，够你过这两天了。”
宋松文大约知道齐思现在家境殷实，零花钱颇多，便也不矫情，双手接过，作叩首状：“实在感激不尽，你带纸笔了吗？我写欠条给你——”
“算了吧，这点钱我姑且还是相信你的。”
“咦？你不怕我卷款逃跑吗？”
“那我就去告诉你姐，找你姐要钱。”齐思歪了歪头，说道。
“千万不要，我绝对会还的——”
于是宋松文把钱妥善收好，就要起身：
“时候不早——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等。”
却见齐思迟疑着开口：
“你现在……不敢回家，去见你姐姐吧？你打算住哪里？”
“住哪里？”宋松文沉吟道，“先找个宾馆住两天吧，我总不能一直躲着我姐，最后还是要——主要是要先把我的行李找回来，不然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那，你这两天没地方住的话，要不要——”齐思低声道。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齐思否决了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宋松文见状，笑了笑，站起身来：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但毕竟你是高中学生，明天应该还要上课，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说罢，便挥着手转身离去了。
注视着宋松文的背影，直到德莱客的玻璃门缓缓阖上，齐思靠着沙发，默然无语。
许久，他低声道：
“其实我明天不用上学的。”
“还有就是，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
宋松文累极了，随便找了个廉价旅馆，来不及吃喝洗漱，几乎是沾床就睡。
是第二天前台退房的电话吵醒他的。
“再续一天……不，三天。”
挂掉前台的电话，宋松文感到一股贯穿胸腹的饥饿。
廉价旅馆不提供食物，给手机充上电，他穿好鞋和棉衣，准备出门找些吃的。
雪依旧下得甚紧，外面也没有预想中的小贩出摊，宋松文顶风冒雪走了好几公里，才找到一家开着的面馆。
“西红柿……鸡蛋面吧。”宋松文看着招牌，犹豫着道，虽然很饿，但还是没兴趣吃什么重口的。
“这种天气，我都以为不会有客人了呢。”夫妻店的老板在后厨开始切菜，老板娘则在前面扫地，一面闲聊着。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大雪天里，会点外送的人会更多吧。”宋松文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
“外送吗……我们这种小地方，能点外送的也就只有那几个连锁店了吧，我看网上说，还有送到了不给钱的事情……”
“是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要是能直接在网上付款就好了，网上付给商家，然后商家就能出餐。”宋松文道。
“网上付钱，那怎么可能？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和充Q聊币一样吗？”老板娘笑道。
“可能就和……银行汇款差不多，只不过不用去柜台了，现在手机功能这么多，真有了也不奇怪。”
“那还不是没差啦，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怪想法一套又一套的，我儿子也老是喜欢搞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漫无边际的闲聊间，面已做好，老板娘端了上来。
宋松文取了筷子，一边吃面，一边用手机搜索着地方新闻。
昨夜的怪异事件——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应该会被当成自然灾害，交通事故或者失踪事件吧……
“昨日下午，受到恶劣天气影响，通城公路大范围被积雪掩埋，部分地方出现结冰，损坏，有行车在路上被困……已开始疏通道路……目前正在统计受灾者……呼吁广大市民朋友减少外出……”
“至少看起来，怪异应该被击退了……或者说击杀？”
于是那封锁天穹的炽焰白幕，再度浮上宋松文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