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松文的想象里，超自然的世界与常理维系的现实间，横亘着一道隔绝二者的薄膜，而异能与怪异，则犹如薄膜上的漏洞，当其张开时，另一边的物质便会流泄过来，造成系统里显示的所谓的深度上升。
就这层意义而言，似乎异能者与怪异，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也许是存在的规模不同？然而质与量间的关系存在多种复杂情况，并不是可以简单衡量的。
“嗯——”宋松文收起思绪，示意拾锦可以收起能力了。
“好，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之前说，和已故异能者谷臣是兄妹关系，有关这方面的事，你有什么可交代的吗？”
拾锦闻言，沉默了下来。
不想说吗？还是说有难以启齿的隐情？宋松文打量着她的神情。
想起委员会内部，对于民间异能者视而不见的微妙态度，以及之前联络时，“老师”提到的个人忠告：
“对于民间异能者，要么别沾上关系，一旦沾上了，一定要谨慎处理——”
想了想，他站起身来，从卧室里拿来本子与笔，放在拾锦面前：
“如果有什么话，是没法说出口的，就写在上面吧，把你愿意透露的写在上面，然后想告诉我的时候，就把本子还给我吧。”
说罢，宋松文转身离去。
……
“宋同学，你知道最近流传的都市传说吗？”
放学后，梁小屏与宋松文，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
“呃……如果你是说之前的集体精神狂乱事件的话，我觉得那已经完全算不上传说了。”
“哦？宋同学是相信官方解释的那类人吗？”
“对于超出理解的事情，不管是阴谋论还是粉饰太平，我想，我们总要选择其中之一，来弥补自己的世界观。”
“阴谋论和粉饰太平，听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非要从中选一个呢？”梁小屏问道。
“因为真相是必需品——即使是自以为的真相。”
“原来如此，你是这样想的吗？我感觉自己更加了解宋同学了。”梁小屏笑了起来。
“你的目的不是接近齐思吗？”宋松文反问道，“为什么要了解我？”
梁小屏闻言，却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想，那是因为你们是好友，所谓爱屋及乌，了解你的话，对我了解齐思同学也有帮助。”
“那你可要失望而归了……”宋松文抬眼，看见齐思家的老楼，一面往里走，一面随口说道，“我和那家伙在性格爱好方面，只能说是各种不合，能走到一块纯属意外。”
“意外吗？真是谦虚的说辞。”
二人不再说话，登上了三楼，却见宋松文站在楼梯口前，上下打量着眼前旧宅的铁皮防盗门。
“宋同学，虽然你说你接受了交易，答应帮我找到齐思同学的现住址，但这里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梁小屏问道。
“道理上……是这样讲的。”宋松文掏出手机，看见自己上午发给齐思的消息，依旧显示着已读未回，再之前的通信也尽是一些嗯嗯啊啊的敷衍之词。
“莫名其妙的。”宋松文叹一口气，对梁小屏说道，“但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环顾四周，他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抬眼望向一旁挂在半壁上的应急消防箱，走近前去踮起脚，举着右手在上面摸索着。
手指碰到冰凉的金属片，将其握在手中。
是一把钥匙。
“没想到还在这里——”
“宋同学，这种小秘密让我这样的外人看见了，是不是不太好？”梁小屏笑道。
“这把钥匙……本来就是阿姨给我的，我一会带走就是了。”宋松文说道，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插进门中，轻轻扭开。
拉开屋门，宋松文走进了房间，左右打量着，屋内家具设施一应如故，只是少了故人。
眼下如果还有什么地方，能得到齐思所在的蛛丝马迹，那就只有这里了——
“说起来，宋同学难道不能直接问齐思同学吗？虽然说最近你们关系有点紧张，但有耐心的话，也能旁敲侧击出些什么吧？有必要这样跑到这里调查吗？”梁小屏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死缠烂打吗……”宋松文沉吟道，“比毅力的话，我恐怕是赢不过他的。”
“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论断？”梁小屏好奇地问道，却见宋松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能有这样的论断，当然是因为较量过，他清楚地知道，那家伙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地顽固。
手指轻轻摩挲着钥匙，因为小升初的那个暑假里，自己太常去齐思家的缘故，齐思的妈妈便索性直接给了钥匙——后来阿姨病死，宋松文怨怼于齐思的隐瞒，便把钥匙偷偷放在了消防箱上，独自去帝都报道了，并且决心不再联系。
后来……后来又是怎么和好的？宋松文有些恍惚，他很早就知道齐思是个执拗的古怪小孩，但当宋松文办完入学手续，在高中校门口看见那张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并且接连半个月都风雨无阻地看见时，他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决心，在其面前不值一提。
“现在想想，自己也真够没神经的，阿姨去世——最难过的肯定还是小思，我没帮到忙就算了，还要小思反过来在我身上费心……”宋松文一面查看着屋内，一面心想道。
“这么说起来，还没道过歉呢……”
“道歉？宋同学，你在说什么呢？”梁小屏忽然开口道，“比起那个，宋同学，这里好像前不久才住过人哦？”
“什么意思？”宋松文问道。
“垃圾桶里，有食物残渣，看起来不超过一个月。”
宋松文闻言，上前查看起垃圾桶，大略地翻了翻，便从中捡出一只牛皮纸袋来。
外面是硬牛皮纸，里面是一层锡箔纸，看起来是比较高档的餐厅，才会用到的包装袋——宋松文打量着纸袋，翻了过来，抖出些许面包渣。
莫非齐思最近来过这里吗——并且在这吃了饭？
“上面有logo呢。”梁小屏开口道。
“这不是联合超市的logo吗？”宋松文也注意到了纸袋上那个半圆形的图标，“这种连锁的会员制精品超市，我记得只有省城有……”
“不对，本地有的哦？”
宋松文看向梁小屏，但见少女补充道：“去年刚开业了一家分店，就在西城区，嘛，宋同学刚回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难以想象……莫非这个城市里的中产阶级，其实要比我印象里的要多吗？”宋松文心道，“这么一想，齐思上次拿来的那些进口的洗洁剂什么的，也像是联合超市里会出售的商品……”
“照这样说，齐思同学就在西城区啰？”
“但西城区毕竟还是挺大的，更何况联合超市名声在外，就算是别的城区的人专门去那购物，也无可厚非。”宋松文不否可置地说道。
他站起身来，走进客厅，上下打量着电视柜上那台笨重的老式显像管电视。
“发现什么了吗？”
“没什么……”宋松文道，目光移向一旁的玻璃柜，“就是有点奇怪，我记得我以前在这里……放了不少碟片来着？。”
“碟片？”梁小屏起了兴趣，“什么碟片，是我想的那种，男生的秘密收藏吗——”
“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宋松文无语道，“只是普通的动画碟而已。”
“动画碟？”
“小时候，因为我家里没有碟片机，所以入手了动画碟，都是放到这里看的。”宋松文注视着电视柜，“像是光之少女战士，超级骑士什么的——那个时候应该比较火吧……”
“呃——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完全没有这种东西火过的印象……”
宋松文又在附近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番，却依然没能找见消失的碟片，梁小屏出言提醒道：
“是不是齐思同学带走了？”
“不太可能吧，他又不爱看那种东西，完全只有我在看而已。”宋松文否决道。
“总不能是进来个小贼偷走了吧？”梁小屏笑道。
“要说小贼……感觉我现在就挺像的。”宋松文还不死心，犹然在四处翻找，忽然传来悉索声，他挪开脚步，只见鞋底下是一张肮脏的小卡片。
宋松文俯身捡起小卡片，默然辨认着上边的内容。
“怎么了，找见碟片了吗？”梁小屏问道。
“不是，你看。”宋松文将小卡片朝着少女眼前伸了伸，却见上面是一行电话号码，后面标注着“货运搬家刘师傅”的字样。
“要打吗？”梁小屏看向宋松文。
“直接打过去问，肯定是不行的，没准人家以为我们是骗子什么的。”宋松文看着卡片，说道。
“你的意思是……”
“约出来见个面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