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通了好几个宵后，宋松文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某种十分奇妙的状态。
明明身体困得厉害，但大脑又感到了十足的亢奋，睁开眼睛时眼皮往下沉，闭上眼睛后，各种各样的情报与消息，又在脑海里开始打架。
“调查总算有了结果——已经确定了，矿区帮派挖掘的地点。”
昨天晚上，终于终于咬上了落单的帮派分子，没想到挖掘的地点根本不在以前企业管辖的旧矿区，而是在山另一边的私人黑矿洞。
“下一步该怎么办，对，要有行动计划，行动计划。”
周围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了，脑海里飞快地闪过种种想法，却又捉摸不住。
是潜入进去暗中调查，还是想办法联络武力一网打尽？
或者说，其实只需要最低限度地完成任务，把装甲回收就可以？
不行，现在这个状态不行，没办法思考。
要好好休息后，才能行动。
宋松文再度睁开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对上焦距，却看见讲台上空无一人。
现在是下课了吗？
对了，还有茶或者咖啡，记得学校的商店里有卖——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总之先顶过这一阵。
宋松文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随后缓缓下楼，看见教学楼下的操场内也是空无一人。
“对了，我真是昏了头了。”他忽然懊恼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此时并不在帝都的高中，眼下的这所学校内部，其实是没有商店的。
宋松文沿着花坛边上坐下，四周寂静极了，能听见自己心脏通通地跳动。
再度闭上眼睛，深呼吸，各种各样没有规律的古怪画面，便开始在眼前的黑暗里变幻。
记得从哪本书上看过，这是名为光幻觉的所谓生理现象，来自于大脑神经的自发活动。
因为即使在本无一物的黑暗中，人脑依然会想要强行解读出视觉信号来，最终却只能得到这样不明不白的图案。
正当沉溺在那毫无意义的幻觉当中时，忽然感到，一具温暖的身体撑在了自己侧面。
“我看你身体歪歪斜斜的，快要倒在花坛里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齐思的低语。
“因为很困，但是在学校又睡不着。”听见这声音，来不及思考为何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身体便懒洋洋地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不回家睡呢？”齐思问道。
“今天要上学吧……”
“今天不是星期日吗？”齐思问道，“即使是高三，今天也能休息的。”
“怪不得……原来根本没有人啊，我真是昏了头了。”
宋松文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齐思那件常穿的米色牛角扣大衣，但大衣下却并非常见的牛仔裤或者别的什么休闲搭配，而是灰蓝色格子的裙摆。
听见齐思轻轻说道：
“我今天……是来找学校教务的，毕竟请假了太久，总得说明一下，大概周一会来重新上课。然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
“怎么说……能答应吗？不会有处分什么的吧？”
“我都这样了，那种东西，倒觉得都是小事了，现在只想着无论如何，先回来再说。”
宋松文看着那轻柔的裙摆，以及裙摆下穿着长袜的一小截小腿，愣怔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虽然不排除，是我今天精神太差，看见幻觉的可能性。”
“但这种事情，如果在你身上发生的话，似乎也并不奇怪。”
“倒不如说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讨厌也没有关系的。”齐思轻轻道，“却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真狡猾。”
“不知道啊，我现在忽然脑子里什么都懒得想了。”靠着那柔软的躯体，宋松文忽然倦意上涌，随后感到齐思的手越过自己的脊背，搭在了左肩上，随后向里轻轻环了环。
他微微闭着眼，感到沉浸在了黑暗里。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意识好像出现了短暂的中断，但大部分时候又都是清醒着的，总之等到再一次睁眼时，感到精神好了许多。
“过了多久来着。”
“嗯……大概一个小时吧。”齐思回答道。
“我感觉只有二十分钟来着。”宋松文捏着眉心，随后站起身来，搭在肩上的手臂因此顺势滑落。
“呃……”抬眼看向齐思，“既然是周末，我就先回家了。”
“去吧。”齐思说道。
“你在学校有别的事要办吗？”
“今天没有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
“这算什么啊？”齐思笑了笑，“你忘了，现在我们回家已经不是一条路了。”
“至少今天是顺路的……因为我去西城区那边，有别的事要办。”
“那……我们走吧。”
齐思轻轻将被压皱的外套抹平，随后站起身来，二人向校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听见齐思的问询，宋松文扭头看去，只听对方解释道：
“车站要’走过去了。”
“要坐车吗？”宋松文问道，“坐车的话，感觉一下子就过去了，是不是少了一点过程？”
“会很快吗？”齐思歪了歪头，蝴蝶发卡的飘带向一边肩上垂去，“要走路的话也可以，只是我不太想出一身汗。”
“那还是走吧。”宋松文略有些强硬地道，“反正现在是冬天。”
齐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二人并肩而行，穿过马路和街道，向着城市西侧走去。
不一时，宋松文便隐隐约约觉得路程已经过半了。
“我突然发现，比起走路，其实坐车也省不了多长时间。”他忽然开口道。
“因为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齐思说道，“而且公交车为了覆盖范围，会绕许多弯路。”
“的确很小……”宋松文说道，“所以说呢，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你说的之后……是指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松文仿佛发现，齐思此时抬起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某种热度。
“嗯……你看，刚才不是说到城市很小吗？”宋松文说道，“这里连所正经大学都没有，所以如果之后还想要升学的话，就得去外地了，你打算读哪里的大学。”
“大学吗？”齐思仰着头，“以前是打算，要去帝都上大学的，但现在旷了许多天课，这个学期马上都要结束了的样子，哪里像是想要升学的人。”
“倒也没这么夸张。”宋松文笑了笑，“也就半个月多，一个月不到的样子。”
“那你呢？”齐思扭过头，“你还打算回到那里去吗？”
宋松文闻言，沉默了下来，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难说。”
“这样啊……”齐思将目光从湛蓝的天空中移开，随后摇了摇头，“还是走得有点热，身上出汗了。”
“是吗，我倒感觉冷得很。”
齐思闻言，看向宋松文，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穿得太厚了吧，你穿这么薄。”
“哪有……”宋松文刚想否定，却见齐思驻足，将棕色的围巾解了下来。
“这样凉快多了。”齐思甩了甩头发，随后上前两步，将围巾挂在了宋松文的脖子上，又绕了一圈。
“这样会好一点吗？”
“呃，怎么说呢，肯定比刚才要好。”宋松文像是有些不适应般扭了扭脖子，随后继续往前走去。
当联合超市的大楼呈现在眼前时，宋松文在正门前停下了脚步：
“我就到这里了，你呢？”
“那我回家了——围巾你先带着吧，下次还我。”
“好。”宋松文点了点头 转身走进了大门内。
齐思默然片刻，却没有马上走开，而是望着门前的广场发呆。
回想起了那一天，就在此地，自己和梁小屏的对话：
“贪心的齐思同学，两边都想兼顾的话，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二者皆失哦？”
自称魔女的家伙，发出了诘问：
“那么，你要选择哪一边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是去监视我不做坏事，还是去关心宋同学——哪一个？”
“并没有两边可选。”
只听齐思缓缓说道：
“我没有做选择的勇气，但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小松他……一定会和我站在同一边。”
“现在只不过是有了一点无关紧要的隐瞒，但总有一天，他会愿意把自己的事说给我听，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我就去解决，如果有人呼救，我就去回应——仅此而已。”
“所以他也会变成我的力量，因此我要想办法应对的，只有你而已。”
齐思看向梁小屏：
说到底，不管你打着什么算盘，我猜最终目标还是我吧——这样不是正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何必将这种危险的争斗扩大呢？”
“你居然会这样想吗？”听罢齐思的宣言，梁小屏却沉思了起来，“我明白了，看来你们见过了啊——”
“可是啊。”只听她却话锋一转，“这种寄托于他人的想法，说到底连愿望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你的妄想。轻而易举，相信这种东西的话，搞不好可是会后悔的哦？”
说着，她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般，笑了起来：
“呵呵，没错，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