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瞬间，宋松文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心中那一抹萦绕不去的疑云，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对于委员会一贯的观点而言，怪异是天灾，是猛兽，是不可抗力，是没有意志，仅仅存在就会毁灭人类的灾害。
行人走在路上，被落雷劈死，追究雷霆的意志，是没有意义的。
洪水漫过提防，淹没城市，追究水的意志，是没有意义的。
地震，台风，和火山爆发，在过去的愚昧时代，也许人们会罪责于虚构出的掌管这一切的神明，然而在如今这个时代，与其有功夫指天骂地，还不如直接找相关的救灾机构负责。
这就是所谓的天灾，在人与自然的活动中，天灾是客体，人才是主体，只有主体才具有贯彻自己意志，并对此负责的能力。
那么，魔法少女呢？
无论是徐斌，巫王，或者姜栩，总是在那里大谈魔法少女的危害，魔法少女毁灭了维系院，魔法少女造成了威胁，或者魔法少女曾经被利用——在他们的话里，魔法少女永远都是“后果”而不是“起因”。
这并不奇怪，因为这就是人们对策怪异的一贯态度。怪异造成灾害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魔法少女毁灭掉维系院，也只好当作被天打雷劈了一样，不需要什么理由。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宋松文想起了齐思，齐思是拥有自己意志的人，他想象不到齐思突然暴起变身，像是什么披着人皮的天灾一样开始大肆毁灭的情形。
或者这一点，他更早就该接受到教训的，就像是姜翎那时候，委员会眼里的“兵器”，说到底也渴望着贯彻自我意志。再怎么从外部去定义与塑造，都改变不了内心深处的这一点。
那么——那位曾经存在于一百多年前的魔法少女，为什么就不能拥有着自己的理由呢？
如此想着，宋松文看向眼前的房东：
“听起来，您这是知道魔法少女有关的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房东干脆地摆手，“这些话，我只是在鹦鹉学舌，学着刘先生那样讲话而已，实际上有什么事情，我完全不清楚哦？”
“那你说的刘先生，是什么人？”
“刘先生早就亡故了。”房东淡淡地道，“不然这栋房子，会轮得到我来接手吗？”
宋松文思索着房东的所言，总觉得她话里有些问题，可来不及他细想，只见楼上的三人，已然走了下来。
“啊……你们弄完了吗？”
宋松文问道。
“嗯，这边应该没别的事情了。”宋竹清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可宋松文却注意到，齐思和拾锦的神情，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松文仔细看去，比起出去时，拾锦的腋下，却夹着一张卷起的巨副海报。
“之后还会回来这里吗？”宋松文问道。
“看情况吧……”拾锦却有些迟疑地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松文心想，用目光看向一旁的齐思。却见齐思张了张口，比出一个嘴形：
“一会再告诉你——”
宋松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抬眼张望着房东的所在，却发现房东已经自顾自地回到了楼内。
……
四人在路边的餐馆中吃过了午饭。
“小拾锦，还有没有别的要去的地方？”宋竹清问道。
“嗯……大概没有。”拾锦迟疑着答道。
“那接下来就是去街区的派出所了。”宋竹清思索着说道，“虽然元旦期间在放假，办不了什么业务，但应该还会有值班的人在，可以问一问。”
“这不是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的事吗……”餐桌前，宋松文心想着。
“派出所好像就在附近，拾锦，我们要不现在就去看看吧。”宋竹清说道。
“好的。”拾锦想了想，答应了，却听齐思说道：
“我有点困，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我也一样。”宋松文急忙道。
“哦？这样吗？困的话，回旅馆也可以的。”
“没事，这回餐馆里人也不多，在这边坐一会就可以了。”只听齐思说道。
宋竹清闻言，只好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二人，随后同拾锦离去了。
宋松文明白，这是齐思有话要说：
“你讲吧，我听着呢。”
“嗯……”齐思斟酌着语句，“小松，你现在能看见我带着的那只妖精吗？就是……长得和猫一样的那只。”
“现在不行。”宋松文答道。
“好吧，那就由我来转达。”齐思说道，“它告诉我，拾锦曾经居住的那个房间里，有着其他魔法少女的……力量痕迹。”
“就是这张海报。”
她展开拾锦带来的海报，出示给宋松文。
“拾锦说，这张海报，是她的哥哥——也就是叫做谷臣的那个，带回来的，你认得这个海报里的人物吗？”
其他魔法少女？
宋松文心想，没有证据表明，同一时代会存在着两名魔法少女，在所有相关人士的证言中，魔法少女都只存在着孤例。
那照这么说，莫非这就是房东口中的，那名百余年前，毁灭了维系院的魔法少女，留下的东西？
他抬眼看向那海报，发现是一名动漫风格的双马尾少女，穿着黑白色的水手服，身上挂着一条条装饰性的铁链，脸上的妆容风格十分浓重。
“你说这上面……有着魔法少女的痕迹，具体一点，是何种形式的？”宋松文问道。
“有着魔力，菲瑞说，那是类似坐标的东西，具体的话，在这里。”齐思指了指海报的右眼。
老实讲，宋松文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他还是煞有其事地，打量起海报中的少女来。
“呃……你说魔力什么的我不懂，不过这个海报……我看看，这个人物好像是一个老漫画里的，我好像听说过那个作品，但具体想不起来。”
“老漫画，具体有多老？”齐思疑惑道。
“大概三十年前吧——或者四十多年前。”宋松文拿出手机，开始查询相关的信息，“我记得，是叫什么夜之少女战士什么的……对，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宋松文心想，和百余年前的那个魔法少女，相差得未免还是有些太远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呢？你想要寻找其他魔法少女吗？”
宋松文抬起眼，向齐思问道。
“倒也没有刻意去找，但是看见了的话，就会有点在意。”齐思坦然承认道。
“在意什么？”宋松文好奇地问道
“像是……魔法少女的使命之类的？”只见齐思组织着语言，说道：
“小松，你知道吗？自从高中一年级以来，我获得了这份力量，就一直没有弄清楚，究竟该为何去使用它。”
“当时只是莫名其妙地，学校里出现了魔境，我感觉我快要死掉了。就在这时——奇迹降临了，我变成了拥有着强大力量的少女，击败了诡异的敌人，解除了学校的威胁，并最终救出了大家——虽然事后没人记得这件事，不过这依然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
“然后我心中就生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想法——既然是我获得了这份力量的话，就非得做些什么不可。”
“就好像超级英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存在着反派和罪犯，那么我也理所应当地觉得，似乎该有个敌手来同我战斗一般，否则就没必要使用这份力量——只是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这样想了。”
“于是我把魔境视为自己需要排除的目标，在那段时间里，魔境也便频繁地出现在我身旁，少的时候一个月内会有一两次，多的时候甚至一天内就会出现多起事件——我把这一切都当作习以为常。”
原来那两年里，有时候和你通讯时，你老是会显得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宋松文心想着，却听齐思接着说道：
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这些魔境的出现，似乎本来不该如此频繁。海涯口市只是一个小城市，如果这样频率的灾难，在国家乃至于世界范围内的其他城市，属于一种常态的话，那这个世界恐怕早就该被毁灭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每一天打开网络，了解外面的世界时，一切都显得非常平和，没有任何行将毁灭的迹象。”
的确如此——宋松文在心中给予了认同。
“而等到小松你回来后，发生的事情，似乎让一些谜团解开了，但另一些则更加令我困惑——出现在海涯口市的魔境，是那个叫谷臣的家伙主动召唤的，在把他消灭后，果然，灾害出现得没有过去那么频繁了，一切的迹象都表明，过去的两年里，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毫无疑问是一种非正常事态。”
“那么——魔法少女呢？如果魔境只是某种人为的意外的话，那魔法少女真的应该有个什么敌人吗？还是说那仅仅是我的妄想？可如果是只是妄想，又为什么让我得以拥有这份力量？”
“魔法少女的使命是什么？我想寻求这个答案，如果能找到其他魔法少女，解答我的疑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思缓缓停下，喝了一口水，随后带着一种期待的神色，看向宋松文。
“就算你这样说，那我也没办法提供给你其他的线索了……这部漫画你倒可以看看，没准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呢？”宋松文笑了笑，说道。
不，真的没办法吗？那栋小楼的房东，很显然未尽其言，她搞不好知道魔法少女的一些事情。
但告诉齐思的话，她一定会去调查——可姜栩也在盯着那里，一旦爆发什么冲突的话，就很麻烦了。
可如果要隐瞒的话，齐思自己也未必察觉不到相关的端倪，到最后导向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或者有没有办法，让姜栩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和平离开？或者由自己来出面，搞清楚其中隐藏着的秘密？
宋松文在心中缓缓权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