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宋松文清楚，齐思从小以来，就有着某种执著的正义感，或许平时不会显山露水，但那种直接而朴素的正义观，始终扎根在她的本性之中。
就好像她会成为魔法少女，为了保护城市去和怪异战斗。
就好像多年前的她，面对着欺凌弱小的小混混，会挺身而出，挡在彼时还是无知少女的梁小屏身前。
或者更早的时候，二人第一次相见时，齐思就在尝试阻止一起围绕着游戏机的归属而发生的，孩童间的暴行。
过去如此，一直如此，更不用提拥有了魔法少女力量的现在，更是如此。
还记得前不久，齐思告诉他，自己正在寻求魔法少女的意义，如果当她知道了那些和魔法少女有关的故事和纠葛，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房东刚刚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老旧发黄的牛皮纸本子，摆出了长篇大论的架势，宋松文见状，心中迟疑着，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接下来要道出的事情，也许会将齐思，或者说魔法少女，导向某条连他也无法预料其未来的道路上去。
要不要想办法阻止？
不——当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事态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或者说，事情又何时曾在他的掌控中过？
“嗯……”房东翻着笔记本，随后看向齐思：
“这是刘先生的笔记里，记载的一些故事，我念给你听吧。你相信也可以，不想相信也罢，总之是你自己非要听的——”
没办法了——宋松文心想，接下来不管齐思会听到什么，他都只能相信对方的判断力了。
“等一等。”却没想到，齐思开口打断了房东的话语，她扭头看向床上昏迷着的拾锦，说道：
“拾锦这孩子还昏迷着，我脑子里也有些乱，我想如果是重要的事，还是暂时先停一停吧，有什么故事的话，等拾锦脱离了危险再听。”
“啊？你关心她吗？”房东诧异地看了齐思一眼，“但不是说过了吗？异能的侵蚀，不是外人能有办法的，一般来说，只能等她自己醒来。”
“但她看起来很难受，不是吗？”齐思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拾锦的床前，“生病了的人，即使没有办法，至少也该得到照料的，不是吗？她身上这么烫，我至少还以为会有一条湿毛巾什么的。”
“我去打水吧。”宋松文说道，他站起身，找到房间里的水盆，从卫生间的水龙头里接了一盆凉水。齐思则站起身来，寻觅着毛巾，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随后将毛巾在水里反复摆湿，随后手腕用力将毛巾拧干。
房东站在一旁观看着，口中啧了一声，眼前这光景，简直像是年轻的父母在照料患病的孩子似的。
“我……我不知道怎么弄，应该是这样吧？妈妈以前都是这样弄的。”齐思将湿毛巾安置在拾锦额头，眼巴巴地看向宋松文。
“反正……发烧是这么办的。”宋松文也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事，只好支吾着说道。
“不过，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心想道，抽了抽鼻子，空气里那浓重的甜腻味道久久无法散去，几乎令人生出恶心之感。
理论上来讲，拾锦的这种情况，应该算是异能失控吧？受到异能侵蚀，而逐渐崩溃的身体——
如果仅将范围圈定在“民间异能者”这一群体内，那拾锦的情况当然是他生平仅见，但是，假如将其提炼为“异能侵蚀身体”这种状况呢？这对他而言也许并不陌生，毕竟曾经在委员会总部工作时，和姜翎短暂接触的那段时日里，他便意识到那名病弱少女的情况，正是类似于某种异能导致的身体超载。
于是深刻地意识到，这并没有医治的办法，只能相信，对方能凭借自己的意志煎熬过去。
但是，如果是缓解呢？也许有办法的人——正在这座城市当中。
“我觉得还是不能这样放着不管，我想想……小思，你留在这里看着，我出去一趟，可能会有别的办法，至少可以缓解什么的……”
“你这是要？”齐思正在给拾锦盖上被子，闻言站起身来，拉住了他的手，宋松文回过头来，看见她略微皱着眉头，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我去去就回。”宋松文说道。
“那我也和你一起。”
“不……因为这是，我那边的事……”宋松文用了个暧昧的说法，这并不是因为房东就在一旁的缘故，而是因为二人平时就是如此交流，他相信齐思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齐思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
“好吧。”她松开了手，“那边的事的话，反正又是去找那个女人，不是吗？不过我现在好像有点理解，拾锦为什么会说这样相处很奇怪这种话了。”
“呃……”宋松文不知道齐思是怎么知道的，但凭她的本事，似乎知道也不难。
“总之，我会很快回来的。”他只好说出这种，就连自己也未必相信的保证。
……
真是天道好轮回——宋松文心想道，自己之前乱挂姜栩电话的报应终于来了。
站在街边的十字口处，只见天色已然昏黑，借着灯光的映衬，他眺望向眼前那栋姜栩往日里藏身着的大厦，然而毫无疑问，亮堂的白天他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更不用提能见度更低的晚上了
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尝试拨打号码，然后一次次因无人接听而挂断。
“我说——你的事情弄完了吗？你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要干什么？”
大约过了快二十分钟，电话终于接通了，听见噪杂的背景音中，传来姜栩略有些急促的声音。
“呃……你现在不方便吗？”宋松文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对，于是开口问道。
今天上午的时候，宋松文之所以一个人单独脱队行动，正是受了姜栩之邀，前去盯梢小楼附近潜伏者的缘故。
在姜栩的指点下，宋松文很快便发现了那些在小灰楼附近盯梢的点位，所谓潜伏者约有二十余人，虽然错综复杂，但大体可以看出，其实是分为两拨。
难怪姜栩要找他帮忙，宋松文当时心想，于是二人各自负责一拨人，兵分两路，暗中跟踪了上去。
宋松文的盯梢跟踪技能姑且还算过关，对方也十分谨慎，进退撤退都设置了许多迷惑点，不过过程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花了快要一天时间，还是跟踪到了铎州市的古城区——如今称为古文化街的地方。
他想起这个地方——巫王提到过，这里藏着铎州市术士团体的一个据点。
如此推断的话，毫无疑问，潜伏者正是巫王那一伙术士——
宋松文不敢再跟踪下去，生怕打草惊蛇，便暗自退去，只是将调查的结果，用手机发送给了姜栩。
却也不知道她跟踪的那一伙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的计划是，打算按照明天约定的时间地点碰头，到时候再商量后续计划。但眼下一来拾锦这边出了问题，也许需要姜栩的帮忙，二来则是姜栩那边的情况也未必不会出意外，还是主动过问一下为妙。
只是……现在听来，果然是出意外了吗？
“是啊！我被那伙人给钓进陷阱了——”只听电话的另一端，姜栩冷笑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设了陷阱也没有用，被我三拳两脚就给打跑了。”
“我说怎么听你有些喘气，你和人正面起冲突了？”宋松文问道。
“是啊……没想到他们里面，居然有三四个民间异能者，还有各自自制的土武器，虽然水平一般，但是跑得倒快，我只活捉了一个——啧，这下可要糟糕，没准我们其实早就落到他们眼里了。”
“什么？异能者？”宋松文闻言，忍不住惊叫出声，“你确定是异能者吗？我这边追踪到的——可是一伙术士！”
“术士？这里还有术士吗？”姜栩闻言，却是愣了愣，“你和他们起冲突了？”
“没有——”宋松文说道，“我不敢惊动他们，就先撤退了。”
“嗯……幸好如此，不过搞不好其实你也暴露了。”姜栩闻言，沉思片刻，“这样吧，你先过来我这边。”
“等等，还有一件事！”只听宋松文急忙道，“我这边……我这边有一个异能者的小孩，她的异能出问题了，我想问问……你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哦，民间异能者是吧？那个小姑娘？”只听姜栩淡淡说道，“无药可救。”
“只是一些缓解痛苦的办法……像是姜翎那样……”
“啧。”只听电话那头，传来姜栩不耐烦的声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方法我有，你先过来这边，我就告诉你。”
“好。”宋松文果断地答应下来，随后看着姜栩发来的坐标，思索起来。
从这边过去——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不，有更快的方法。”宋松文心想着，随后转身原路返回，跑着步穿过了街区，随后走进了那栋灰色小楼。
“齐思，小思！”宋松文推开房门，高声喊道，看见房东已然消失不见，守在拾锦床边的齐思转过头来。
“啊……你回来了。”她眨了眨眼，露出惊喜的神情——原本以为这家伙嘴上说的漂亮，实际上又会消失个大半天，没想到这次倒还算守时，
“我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一会麻烦你带着拾锦，先从这里离开，最好转到医院里去。”宋松文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抓住了拾锦的手腕。
“好，我知道了，那你呢？”
“我？”宋松文观测着系统页面里，因拾锦能力异常而波动起来的深度，随后将目光投向法表里的「移形换影」。
“我去去就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