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呢？”
那声音阴恻恻的，但又有些熟悉，苏折月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她僵硬着脖子转过头，没看见人。然后微微低头，这才发现——
是许温言。
那个黑发黑瞳，穿着一袭轻飘飘的黑裙的少女，幽灵般站在她身后，一双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折月脑海一片空白，她的手还搭在那根门把手上，僵硬的脖颈转向身旁的少女，与其对视。
也就在女孩话音刚落时，房间内的敲击声消失了，就好像刚才所听到的那一切都是一场幻觉一般。
“哈……老板……？”
直觉告诉她现在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恐怕的危机之中，面对一个疑似魔女的女孩，她好像干了某种对方所不允许的事情？如果……如果不能做出什么完美的回答，会不会就被杀人灭口？
不至于吧……即便她真的干了什么非法监禁一类的事情，可现在的苏折月仍然什么都不知道，按理，对方就不应该做出那种事。
但看对方那副表情，那副完全不同于之前和睦的微笑的，处处透露着威胁与森然的脸色。谁也说不准她会做出什么吧？
大脑高速运转着，想要找到什么能说得过去的说辞，但无论她怎么想，脑袋都空荡荡的。心脏在疯狂搏动，全身被巨大的危机感包裹着。
“嗯？我问你呢？你在干什么？”
女孩又一次追问，明明身高比她矮那么多，带给她的压迫感却丝毫不亚于先前在走廊空间遇到的那个巨人，特别是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中，她隐约间瞥到了女孩右手握着的东西，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一把刀。
一把锐利的，被握得紧紧的，闪过一丝寒芒的短刀。
会死吗？她这么问自己，两腿都在打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靠到冰冷的墙壁。
“我……”
勉强吐出了半个字节，红瞳中凝固的恐惧却怎么也消不下。
去调查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的好奇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手中活命，拼命思考着，每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长，她终于想出了一套说辞。
“我……我迷路了，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想问问怎么下去。”
符合逻辑的说辞，她的确迷路了，也的确需要找一个人带她下去，但女孩似乎不为所动。她那张隐没于阴影中的俏脸毫无表情，将刀背在身后，缓缓向她靠近了半步。
“你听到里面的动静了？”
平淡的语气，里面蕴含着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威胁。苏折月感觉自己要被急哭了，颤抖着手，怎么也想不出这么辩解，只能干巴巴地否认。
“没……没有。”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哦，真的么？”
女孩歪了歪头，用甜蜜的嗓音诉说着追问。
“真……呜……真的……”
女孩停止了前进。
她看了看苏折月，点点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跟我走吧。”
然后回过了头，右手上的刀也消失不见，一切就好像是苏折月的幻觉。
“诶？”
错愕地松开抱着胸口的双臂，她苏折月望着女孩已经进入灯光的背影。太正常了，正常的就好像刚才她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一样。
“不走吗？”
女孩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啊……走……走……”
缩了缩脖子，苏折月看了一眼周围，心头的紧张消去了一半。
但仍然不敢放松。
行走在路上，她看着女孩前进的身影，心中的困惑油然而生。
这是……放过她了吗？
明明她的说辞什么的完全就不可信吧？可是这又是为什么？正因这种困惑她不敢放松，惧怕对方就像戏弄她一样，给出一副能安全离开的温和态度，然后在某个瞬间，就像她刚才突然出现时那样，再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将尖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完全无法杜绝那种可能，但又没办法拒绝，一路上都是这种胆战心惊的状态，最终却也没发生她所设想的那种情况。
——她被带着下了楼。
楼下的场景恍如隔世，忙碌的两名女仆装少女，安静的咖啡厅，白色调软萌的装修，自玻璃墙外洒进的阳光，外面的稀稀拉拉的行人。
“呀？老板，您怎么下来了？嗯……难道是来视察工作吗？”
一名身着女仆装的少女笑着跳到了黑发女孩的面前，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开朗笑容。
“嗯……我下来看看。”
许温言露出一丝笑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见此，那位少女悄悄地凑到了苏折月的耳畔。
“怎么样？通过了没有？我们的老板是不是超级可爱，而且很温柔呀？”
带着些许调皮的，仿佛开玩笑一样的语气，传入还在发愣的苏折月耳中。她呆了呆，连连点了点头。
“嗯。”
仿佛真心为她高兴一般，少女戳了戳她的肩膀，放声说道：“那既然这样，我们以后就是同事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绪圆哦？”
不远处还在打扫卫生的女仆闻声也随之说道：“我叫绯雅~”
随后还向着苏折月俏皮地眨了眨眼。
然而，苏折月心中却始终有种怪异感。
面前温馨的咖啡店，可爱的女仆少女，温柔的店长，却都和楼上那样的场景格格不入。她忘不掉那间奇怪的房间内传来的敲击声，同样也忘不掉，那名疑似魔女的黑发女孩，握着隐蔽的刀威胁她时，她可怕而惊悚的神情。
这些，都只是一墙之隔，就连时间也相隔不过五分钟。
红色的眼睛充斥着茫然。
“你呢？”
少女阳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是有些不满，是在埋怨她的发呆吗？苏折月回过了神，思索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是要她介绍自己。
“苏折月。”
她用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的，迟疑的语气说道。目光时不时瞥向那个趴在桌面发呆的女孩。
“呀，很好听的名字呢，你父母一定很用心地构思了这个名字吧？”
“嗯……”
夸赞的话完全没放到心里，她最后看了一眼女孩，咽了咽口水，随即说道。
“我……我先离开了，各位再见！”
逃也似的打开了店门，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慌乱的心脏驱使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正当她要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稚嫩而平淡的声音。
“明天别忘了来工作哦——”
是许温言。
在听到的第一瞬间，便判断了出来是她的声音。
离开的脚步僵住，半开着门，身体被灼热的空气包裹，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许温言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再正常不过的话语，任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她此刻却感到毛骨悚然。
因此连连点头。
“哦哦……好的……当然……”
一连三句肯定的话，她不再去看女孩的表情，连忙离开了。
……
坐回自己的老旧轿车上，苏折月一手捂着胸口，安抚着自己因惊慌而狂躁的心跳，同时用颤抖的手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报警电话。
无论怎么看，面对这种疑似非法监，同时自己似乎还受到了什么威胁的情况，报警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她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双手无力地垂下。
报警真的有用吗？那可是魔女啊。
能够使用的魔女啊。而且即使抛却那个不谈，她自己也是不知道掌握多少财产的人。无论怎么看也不是她能对抗的吧？说不定反而一手诬告，把她反过来送进牢狱中呢？
她冒不起那个险，不仅是出于谨慎，她还要照顾妹妹。残疾的焰绫很难生活自理，如果失去了她的照顾，生活会变得极其困难。
妹妹就是她的生活的全部，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妹妹，为了维持她的生命，维持现有的平静生活。
所以……冒一点风险吧？在更大的风险与稍小的风险之间，苏折月最终选择了后者。
原本找到一个好工作的慰藉全都被对未知情况的恐惧消去，她现在完全理解为什么许温言不受其他魔女的待见了。发动汽车，她抿着唇，踏上了回家的路。
现在，这份工作，似乎也由一个很好的生活收入的来源，变成了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
为了实现愿望成为魔女，所要面对的不只是魔兽的威胁，还有来自其他各种事情的。她早该预料到这种事。双手握着方向盘行驶在路上，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又冒出了林羽铃用平静的语调所说的那句话。
“奇迹的背后……是千万倍的付出……么？”
她似乎稍微有点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即使到了现在，她还连自己的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遭遇了这么多古怪的事情，难以想象究竟要怎么实现拯救妹妹的愿望。
只剩不到三年的时间了……真的够吗？
她不想再去想退缩这种事，奇迹之所以为奇迹，就在于其不可思议。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妹妹绝对会死。她无法面对那样的未来，早在许下那个愿望时，她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哪怕她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此刻为了这件事，她愿意转变性别，自己不再是自己。愿意陷入危险，甚至献出生命。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去接近，实现那个愿望。
以及，保护好自己最珍贵的，唯一的家人。
原本还在为后天的事畏缩，但此刻已经不再犹豫。本就应该如此，她早已下定了决心。
这也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哥哥，愿意为保护自己的妹妹，所做出的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