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蕾瓦娜挥挥手，叫来女仆们给紫音抬了下去，“你是说，紫音这副德行，纯粹是她玩心大发自己作的？”
青璃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蕾瓦娜仔细打量着湿漉漉的青璃，贴心地为她拨弄着杂乱不堪的发丝，“所以你现在，认清楚自己的立场了吗？”
青璃一言不发。
青璃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在那平静的脸下，主意识和洗脑程序的对抗依然在进行着。
“不说话？那我可就默认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哦~？”
指尖梳过发梢，在少女后背轻轻抚过，如同对待宠物一般，一边梳理毛发一边抚摸后背。
战斗服原本就紧贴着后背的肌肤，在立正的姿势下被拉伸得更薄更紧，紧贴到和皮肤不分彼此。
那只手修长细腻又不失温暖，被这样抚摸着后背，会有一种无形的安心感。那种感觉会让人放松，会让人在引导下逐渐放下戒备，敞开心扉。
奇怪……好舒服……【我是战斗员…】我的精神正在……衰弱……【放弃抵抗…】我的潜意识……在变得【顺从…】在【服从…】不要……这样的话……【我已经堕落了…】我会……【成为组织的忠仆…】……
青璃空洞无神的瞳孔中，又多了一丝黯淡的猩红。
放下戒备，等于放下抵抗。
原本主意识勉强支撑着与人偶人格势均力敌，而在蕾瓦娜抚摸后，渐渐出现了人偶人格占据上风的情况。
不可以……【听蕾瓦娜大人的话…】这是引诱我……【放弃徒劳的挣扎…】的陷阱……【已经逃不出去了…】一定不能……【早就上当了…】才不是……我明明……【我已经没救了…】……
然而从外面看来，青璃无比平静，除了身子一直在颤抖以外没有任何动作。
“还是说……”蕾瓦娜的声音甜腻得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孩子悉心教导着一般。
“你……还 是 执 迷 不 悟 呢 ？”
话锋一转，蕾瓦娜的声线变得冰冷而犀利起来，那份如同母亲一般温暖的话语，转而冷得如同冰锥一般，冻得青璃的心脏都如同掉进冰窟里骤然停转。
浑身冷颤，甚至能在她胶衣上感受到鸡皮疙瘩的细小凸起。
“不…不是……”
青璃的静默终在这一刻被打破，下意识地否认自己对蕾瓦娜不忠的说法。
她没注意到的是，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人偶人格，而是主意识，也就是她自己。
因为人偶人格对主人绝对服从，是绝不会说半句假话的，如果是人偶人格要回答蕾瓦娜的问题的话，大概会是：“是，蕾瓦娜大人，我的意识还在反抗您，请您改造我，让我变得真正臣服于您吧。”
其实所谓的人偶人格只是一种刻意将青璃与「另一个自己」区分开来的说法，实际上并不存在两个青璃。
青璃清楚地记得人偶状态下的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能清楚地体会到另一个自己的一切情感，包括「对蕾瓦娜大人的爱与忠诚」她也能完全理解。
应该说，人偶时的青璃知道自己「被洗脑了」这个事实，她也认同自己是「对组织绝对忠诚的堕落魔法少女」这件事，也会和其他所有的战斗员一样满脑子都是服从啊堕落啊什么的，只是当战斗员装备对她的精神控制减弱时，她对自己已经「堕落」了这件事的认同感也会随之消失，魔法少女的理智又会重新占据她的大脑。
而现在，人偶人格和「她自己」同时控制身体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同时是两个人一样。
一边是魔法少女青璃的情感，一边是洗脑战斗员的情感。她一边毫不犹豫地执行着组织上级的命令，一边告诉自己那不是她真正该成为的样子。
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情感彼此交织在一起，将她的心灵搅成了一团混乱的浆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一直都在和「自己」作对呀~
“嗯？”蕾瓦娜顺势捏住了她的下巴，悄悄凑近，一边品尝着她发烫的耳根子，一边用魅惑的声线说道，“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属于我，你太紧张了~真正属于我的小可爱是不会这么拘谨的~”
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找到了支点，一同将青璃紧紧抱住。
“那我再问一遍~你现在的立场是什么~？”
沉寂了许久，青璃仿佛一台老掉牙的电脑，即使冒着烟拼命处理信息，回应的速度也慢得跟乌龟爬似的。
“我是…【您的奴仆】魔法少女…【已经不再是了】你是我的…【主人】敌人…我是不会…【早就已经】屈服的…”青璃用难得挤出来的一点力气结结巴巴地向蕾瓦娜进行着无比微弱的反抗。
虽然很难，但青璃确实勉强地违抗了那个人偶人格化的自己，发出了自己「真正的内心」（或许）想说的话。
明明刚才和紫音在一起的时候，人偶人格完全占据主导，自己只能在心里默默反抗，嘴巴是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
而在蕾瓦娜面前，自己却能开始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难道控制减弱了？可是精神上的压力反而变得更大了……
青璃不想花费过多的精力在思考上，她现在的脑子里人偶人格的声音居然占了六成，而她自己的意识却只能占四成。这说明她的思维已经开始偏向于堕落的自己了。
“噗噗~可是你这么坚持又有什么用呢？你真的觉得，你的意志能支撑你到伙伴赶来救你的那一天吗？很遗憾~按照目前的进度，等最后一个小可爱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已经是满脑子都是我的痴钕了哦？”
……
是的【是的】，红叶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我【她来不及的】，我根本撑不到那一天【我会堕落】，我会和黄莺一样背叛大家【我会亲手把红叶推向堕落】。
大多数时候，青璃都是玛特吉雅三人里最为理性的那一个，不同于许多魔法少女「喊着什么爱与友情就冲上来了」的性格，青璃在平日的战斗中从来都会以最优策略为主。
如果在一场战斗中，魔法少女的队友被魔物抓住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她已经把刀架在了魔物的脑袋上，随时可以让魔物升天，让魔法少女进行抉择，是「抛下队友独自打败魔物，但队友会和魔物同归于尽」，还是「为了队友放弃来之不易的战机，事后再做打算」。
如果把这个问答丢给魔法少女们，八成的魔法少女会选择后者，而青璃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理由是：如果选择后者的话，无疑是白白送上自己的性命，让其他队友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奇迹，在我看来和失败毫无差别。
所以，当蕾瓦娜说她坚持不到红叶来援时，青璃是发自内心同意蕾瓦娜的说法的。
因为她知道，她确实做不到。
红叶没有任何找到浊渊基地的线索，等她找过来不知道还要耗上多少天。而黄莺已经堕落，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延缓堕落的速度，而不能将堕落进度反推回去。
像青璃这样用惯了理性思维的人，甚至没办法相信奇迹来欺骗自己。而失去了这样「虚假的信念」的青璃，反而比其他「不理智」的魔法少女更容易堕落。
因为当她开始「认同」蕾瓦娜时，她就已经输了。
“噢噢哦哦哦……”
青璃的黑眼珠翻到了根本看不见的地方，顷刻间她的人偶人格占据思维主导的程度提高，在她脑中所占的空间就来到了七成。
她的「自我」被压榨到只剩下可怜的三成了。
精神的防线彻底崩落，一切都在朝着不可逆的方向进行。
青璃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重新洗脑了，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或许这次的洗脑依旧可逆，只要洗脑解除，自己身为魔法少女的尊严依旧能让她变回自己；但如果不可逆呢？如果她自己都不再认可「自己」了怎么办？她害怕一觉醒来，自己真的会认为自己是个「被改造成功的魔法少女，光荣地堕落了的组织的女干部」。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越是害怕，越是去思考那种可能性，她的信念就越弱。
人偶人格占据思考的部分来到了八成。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放弃了思考，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和被成功洗脑的自己唱反调。
重新把全部精力用到反抗堕落上，或许还可以……
“来~黄莺妹妹，告诉你的好伙伴你现在的立场是什么？”
“我…？”
黄莺指了指自己，她不傻，她知道蕾瓦娜想让她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这个状态下的青璃面前说出堕落宣言会给青璃带来多大的打击。
她本想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但蕾瓦娜皮笑肉不笑的核善眼神让自己有种她不照做下一秒蕾瓦娜就要控制她的身体逼迫她就范的预感。
而且那种预感还在越来越强烈，蕾瓦娜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堕落时机的，她一定会让自己说出堕落宣言……
对不起……青璃酱……我只是为了不让她起疑心……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救你出去……
黄莺的心中再一次出现了「堕落的自己」声音，于是她照着念出了：“我……现在的我是浊渊的女干部，过去的一切和魔法少女有关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青璃酱也快点和我一起堕落好不好？我们可以在「这边」团聚哦……”
“我知道青璃酱在想什么，「黄莺只是被洗脑了而已，只要找到解除的办法，就一定能把她变回来的」。对不起，青璃酱，我已经由内而外彻底坏掉啦，我是发自内心地堕落的，换句话说，就是我已经背叛了大家了啦~”
“……”
青璃不语，她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但黄莺能看到她眼角的泪花。
但她的眼睛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晶莹，相反，它变得更加黯淡了，暗到黄莺在她眼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光芒，只剩下了无底的漆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