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回到家，偷偷打开门，像一个偷了别人东西的贼。睡着的弟弟没有动静，他明早还要上学，而蔡雯无所事事，悄悄地脱下衣服，用手轻轻在口袋里搓着那张五十元，炒面油腻腻的，香得不可思议，她马上怀念起那种感觉，就着可乐咽下的炒面，在肚子里面很撑。撑到心灵充实，不再害怕挨打，我是最丑陋的女孩，记忆里总是很饿。
——第三道 亚美尼亚烤肉
“那你很棒哦。”
打了几通电话给过去的同学和朋友，他们该结婚的生了孩子，该进高墙的发了财，最善良最温柔的美女班长移民国外，最帅最会把妹的富二代去年得尿毒症死了。
“人生无常哟。”
清晨，沏了一杯咖啡的我，坐在小店门前抽着烟，喝着咖啡，神色匆匆的上班族不断从眼前路过。锃亮的皮鞋，从手袋里掏出化妆镜的OL女性，还有低声谈论LOL技术的学生们，大家都很忙，很有朝气，我不羡慕也不紧张，反而庆幸，忙里偷闲，即使喝完杯中咖啡，掐灭香烟就是我的死期，这个地球依然飞速旋转，人们依然嬉笑追逐，活着的人继续投身事业，该死的人还是行将就木。
有意兑店的人中午来参观，发布的信息很快有了回应，好赖今天也要把这个店搞出去。它作为一家小餐馆，存在于这条街上的年月很久了，希望街坊邻居、路过的旅人还有“饿了吗”能给它续一续，但跟我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啦。
急于跟这家店撇清关系的我，把烟头扔进纸杯里，抬起头，望见了熟悉的口罩。
她穿着和昨晚一样的装扮，手里拎着一袋豆浆和几个包子，我狐疑地接过这份早餐。
“什么情况？你不去上学吗。”
今天星期二，暑假又还没到，她有什么理由不上学呢。少女蹲下来，视线与我平齐，她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解释这几个包子：“你昨晚请我吃饭。”
于是你买了早餐给我，非常公平，我点头答谢，却不敢深究。
那毕竟是人家的事，我实不能管，总之扯平了。那个笑容我无以为报。
“今晚还想吃。”
她翘起脚尖，运动鞋左右扭动着，勇敢迎上我的目光，反而把我逼退了。
最理想的情况是，今天就把店租出去，那个老板口气特爽快，急着想租个快餐店，如果成交的话，今晚可能我就不在这儿了。
“不行吗？”
“你叫什么名字。”
“蔡雯。”
“啊，我姓王……你喜欢吃烤肉吗？”
少女从地上站起身，含糊不清地问我；“烤甚么？”
“肉，鸡肉和牛肉。”
她不太相信似得，瞧了瞧四周，快速说道：“爸妈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沿着墙根准备离去，我在她身后喊道：“记得来啊！”
没有回话，而是转身一抱拳，隔着很远，又开始假装不认识我。
噗地笑出声，太有意思了这个女孩，我扔掉纸杯，即刻动身，准备烤肉的材料。
其实我也想吃点好的，招待她只是顺便的事情，约其他女孩也不会来，而且也没有叫“其他”的女孩，除了蔡雯之外，我不认识能陪我吃烤肉的女孩子了。
这样想着，我把买来的雪花牛肉和鸡腿肉放在砧板上，找来一个铁盆，将肉块洗净开口，切了两颗洋葱，抓来盐和味精，拌上烤肉料，再放好香叶和柠檬片，仔细搅匀以后装进冰箱。
最后这一小袋面粉，是烤肉的重点部分，我得把它烙成薄饼，加上特殊腌制方法，它会成为被称作“亚美尼亚烤肉”的美食。
我发过的誓言不计其数，最后几乎无一成真，我在内心深处不停地诅咒，我恨做菜，我讨厌当厨师，为什么烙饼？因为那个叫蔡雯的少女，她还很小，她不能当我的女朋友，甚至付不起饭钱，我在做一个没有回报的苦劳！
可我不觉得她讨厌，也很反常地不讨厌烙饼。
而且那个想要租店的老板，等了他一天也没来。
在夏天的夜晚烤肉，喝着冰凉的啤酒，第二天还不用上班，仿佛置身天堂。
当然烤肉还没开始，我刚刚从厨房里找来炉子。我爸的料理器材简直太多了，有很多都跟正常生意无关，总是看到他穿着脏兮兮的厨师服出现在彩票站，整天和我一样抱怨对厨子这行的痛恨。可在这间干净的厨房里，码放整齐的刀具和餐盘，大小擀面杖、开瓶器、茶壶、玻璃杯、高脚杯、威士忌杯，仿佛是他毕生的心血。
他其实也很爱做菜的吧。将烤肉炉垫在砖头上，我开始烧炭，这活一点也不难，即使蔡雯不来，我一个人吃也无所谓，正想着，少女出现在眼前。
她找不出什么形容词，只能由我来引导话题：“你呆屋里干嘛，外面一点也不冷，咱们坐外面吃，炉子也没法放到屋里，我得控制火，不负责上菜噢。”
“坐在外边，我害怕，万一认识的人看到我，告诉我爸妈，回去要挨揍。”
“他们不让你上学。”我掀开布，捧起一张饼，把烤好的牛肉用饼卷紧，“不让你吃饱饭。”从门缝把烤肉递给了蔡雯，“还要揍你。”
“这他吗叫什么道理呢？无论谁跟我说世事复杂，但你他吗得讲理，你讲不出理，就是有病。”
喝着啤酒，我感到浑身烦躁，心里有股怒火，那是只有十几岁时才有的火，同时炉子也着火了，我赶紧拿水浇灭，继续翻烤着鸡肉。
“家里穷，我脑筋还不好，又生了病，所以不让我上学了，我弟弟上学就够了，他们也不让我出去，说外面怕人，在家里动什么都是错，搞什么都挨骂，连弟弟也打我，可能是我长得太丑了，脸好了会变好些。”
“你父母年纪大了，有情可原，精神也不太稳定，但你弟弟是什么几把毛病？”
“哎呦，别提病了，我怕这个。烤肉真好吃，太好吃了，你这是害我，以后我都吃不到，会难受死。”
砰！我把啤酒瓶摔碎在地上，心里堵得慌。蔡雯她妈我原谅不了，私奔到这个鬼地方，把患病的女儿关在家里，连饭都不给吃饱，还有这种操作？
听到啤酒瓶的爆炸声，蔡雯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浑身打着冷颤，我想抓住她的手，却吓得她缩起脖子。
“对不起嘛，惹你生气了。”
“你坐在我旁边。”
我拍着台阶，扶她坐下，递给她刚烤好的鸡肉卷。
“你知道被发现了会挨揍，还这么晚跑出来，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大大方方地享受吧，我只能保证此时此刻，谁也不能揍你，否则我就要了他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