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什么都不懂，对漫画一无所知。”
“没关系的。”
徐致远安慰道。他不像缺考虑，作为专业人士，他所作出的保证显示出十足底气。
“我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搞笑，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雇我做助手，只能浪费钱。”
青年摇头否定，他伸出手指，“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让你悟出门道，在这世上，有人天生不善于画画，努力一辈子也不会有大的成就，但只要她是个完整的人，就一定能学会，况且不过助手而已，完成这个作品之后，你不想再从事相关工作也没关系。”
“我也认为挺好，比你整天在街上游荡要强。”
老王对杜灵玉的指责看似缺乏根据，可实际她的确每日四处游荡，这段时间她没再继续盗窃，前阵子疯狂作案有了成果，现下妈妈躺在医院里，情形暂时不算急迫。
这仅是相对而言，她必须趁妈妈住院的功夫，凑出下一阶段治疗费用，不然又要把她接回家，母亲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折腾了。
“谢谢你，给我工作的机会，但恐怕收入对我而言远远不够，杯水车薪啦……”
“相信我，总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老王和蔡雯的表情开始不安。
吃完盐味长寿拉面的徐致远像是变了一个人。杜灵玉对他的病根本不知情，所以想不通青年为何忽然着急，那态度好像非要立刻把这件事定下来。
“也稍微让我考虑一下如何？”
“请务必尽快考虑。”
“不然呢？”杜灵玉放下筷子，她清扫完了盘中剩下的几块咸菜。“你还会邀请其他助手吗？”
“……没有这个意思，《夏物》的助手非你莫属。”
“噢！非我莫属呀，那你就别太心急了，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就算你再怎么问，今晚我也没办法告诉你行或不行。”
杜灵玉露出勉强的笑容，似乎有些歉疚，下意识地抚摸她自己的头发。
“明天我有事情要办，后天晚上吧，我会来尬食店，那时不见不散，我会给你准确答案。”
少女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大家挥手作别，她馈赠给徐致远一个温柔的眼神，但言语却有点无情，“后天晚上，还是你请客哦。”
无风的夏夜，闷热而吵闹。超市门口架起麻将桌，光着膀子的中年人和不睡觉的大妈们，一边打牌一边抽烟，麻将的撞击声中不时飘起烟雾。
一座立式冰箱安放在超市门口，灯管散发出的白色光亮透出玻璃，里边摆着各种各样的汽水和罐装啤酒，旁边还有张空档的桌子。
杜灵玉拉开冰箱门，除了啤酒之外，每种饮料她都想喝。
机器中吹出的冷风让她感到很舒服，直到超市收银台的年轻人伸头查看，她赶紧关上门，险些直接逃走。
她没偷东西。
杜灵玉鼓起勇气，重新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罐凉茶，跑到收银台那里结账。
“三块钱。”
乖乖付了账，她喜欢钱揣在口袋里的感觉，而不是将它们花掉。
讨来吸管，杜灵玉走到冰箱旁边的桌子坐下，冬天时这张桌子覆盖着脏雪和污渍，没人愿意靠近，可到了夏天，桌子和长椅被擦得发亮。
甜甜的凉茶使杜灵玉逞心如意，她脱掉鞋子，抱着膝盖在椅子上发呆。
飞蛾无畏地撞击路灯，不远处的麻将桌上有人听牌了，两轮不到自摸，光膀子的中年人哈哈大笑，他们重新洗牌，稀里哗啦地几条胳膊在桌上来回飞舞。
单独看连锁超市的招牌，以及左边的立式冰箱，这景色适合做一张慢歌的专辑封面。
喝着凉茶，杜灵玉不讨厌那些破坏景色的中年人，谁都有老的一天，如果能活到妈妈的年龄，并且逃过了脑梗塞，杜灵玉幻想着，她也希望每天晚上在外面和邻居打牌。
或者，推着婴儿车在湖边行走，平静的湖水散发出淡淡臭气，好在周围栽了不少植物，花香能盖过湖水的臭味，她穿着花样繁复的裙子，婴儿车里是她的宝贝，而丈夫则套上干净的纯色短衫，陪她无忧无虑地散步。
她幻想着那男人是徐致远，因为青年的模样很温柔，大概到了四十岁，他还会烫头发，保持健硕的身材。
最后，杜灵玉将空罐留在了桌子上，吸管像潜水艇的探照镜，椅子或许还残留少女的体温，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忘记，我曾经坐在这儿。
到了第二天晚上，她履行“约定”，前往一家名为帝豪KTV的场子面试。
“感谢我不，给你介绍了工作。”
阿六是个颇具精气神的小伙，他穿着黑色紧身衣，手腕处有不少烟烫的痕迹，剃了个和尚发型，作为社会青年，他性格还算随和，属于喜欢泡网咖的那一类。
“事成之后你得陪我玩玩。”
胳膊挡住大门，阿六提醒杜灵玉，随即他咧嘴一笑，给杜丽娘留下朦胧的印象。
帝豪在金城也是连锁性质，分为帝豪贵宾会所、帝豪KTV和帝豪理发，里边的环境相当气派，地面铺着暗色大理石，放眼望去金碧辉煌。
大理石是附近县城出产的大理石，在20平方米的黑厂房里切割，那些闪耀金光的装饰，不过是劣质复合木涂了一层漆。
杜灵玉来到工作间，她有种忘穿校服的错觉。
客房公主们统一身穿黑裙，胸脯上半部分、锁骨和手臂的皮肤露在外面，黑色百褶裙下方的腿上穿着丝袜，高跟鞋稍有不同，但基本制式几乎一样。
“……”
杜灵玉暗自庆幸，她还好没穿牛仔裤来上班，否则一定会被当成傻子看待。
“你这紫裙子……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了阿。”
值班经理盯着杜灵玉，从头到脚打量她，他身穿可笑的西服，很难讲出那西服的具体款式，指着杜灵玉，他要求道：“看看别得姐姐怎么穿的，你给我去买一套相同的阿，别他吗搞特殊化，去商场或者掏宝，赶紧办了。”
说完，他让“公主”们排成两列，这些女孩都很年轻，尽量披散头发，让脸型看上去也是统一的，无奈之下，杜灵玉只好摘掉了发卡。
“再次强调阿，阿？！咱们是正规KTV阿，卖艺不卖身，陪喝陪唱，不陪睡觉阿！阿？！要是客人非要跟你们睡觉怎么办，阿？你说，新来的！”
“啊？”
“阿？！我问你，客人要求你陪他睡觉怎么办！阿。”
“啊，出台公主不陪睡觉的，上班期间绝对禁止，可以给客人留电话，下班再约。”
阿六教过杜灵玉一些法则，所以她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了阿，上工了阿，姐妹们！”
跟随着大家鱼贯而出，杜灵玉心脏怦怦乱跳。到了休息间，几十个公主谁也不理她，各自化妆聊天，拿出手机玩游戏。
休息间相当宽敞，弥漫着香水和消毒液的混合气味，望着幽暗灯光下的指尖，杜灵玉心想，丽娘一定熟悉这儿，熟悉这里的环境和工作，她能和公主们打成一片，那些肌肤白皙的公主，似乎都觉得自己很美，可她们跟丽娘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看见一双香奈儿的鞋不错，好像柜台里卖3000多呢！”
“傻X，就你还穿香奈儿，买双假的得了！”
“**奶奶，老娘不能穿香奈儿吗，凭本事赚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那些女孩们模样漂亮，都拿着大屏幕的手机，可嘴里老是冒出脏话，简直像畜生一样，杜灵玉不禁皱起眉，她反感别人讲脏话，尤其女孩家家得，怎么能随便骂人。
女孩子……
她想起凉茶甜甜的口感，还有徐致远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
拿着对讲机的服务生不断往返休息室，他们领子别着蝴蝶结，看起来年龄比杜灵玉还小一些。
每次服务生进来，都会召唤走一组客房公主，一次离开十人，有时回来九个，有时回来五个，几轮往复，终于轮到了杜灵玉。
“走吧妹妹，出台了。”
由于灯光太过于幽暗，杜灵玉甚至没看清谁在说话。
她发觉自己跟着她们走出休息室，迈入专用电梯，来到一间高端包房。
佩戴蝴蝶结的服务生推开门，女孩们按顺序进入，在包房里再次排成一列，对面座位瘫着不少中年人，他们像是一个公司的，来帝豪KTV娱乐消遣，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公司高层骨干，大概都有家室。
“尊敬的贵宾，请挑选！”
一字一句，服务生拉长嗓音，盖过音乐。
中年人们换了姿势，变得聚精会神，他们没有商量，这事儿没法讨论，各自指了一个公主，杜灵玉头脑放空，有种漫步云端的错觉，她看见，有人指定了自己。
受到客人指定的公主们露出甜美笑容。
来上班之前，杜灵玉托阿六撒了谎，她说自己在别得场子干过，所以省略了培训步骤，直接出台，她有点后悔穿这件紫色裙子，因为买这件裙子时，妈妈还没生病，她还是完好无损的母亲。
「对不起」
少女在心中对所有爱过她的人道歉，泪水从她宝石般纯净的眼睛上稍纵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