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在尬食店吃完一份番茄炸鱼块的杜灵玉，舔舐着手指，对徐致远点了点头。
“可以哦，你不怕浪费钱的话，我就来当你助手好了。”
“这可帮上大忙了，谢谢你!”
“哪有对雇员道谢的老板呢？把态度放高一点吧帅哥，你是艺术家，咱可啥都不会。”
厨师站在吧台后面擦拭玻璃杯，他好像对这桩买卖感到十分满意。
“没人生下来就会做菜，我也是反复把左手割出百十道伤口，才学会怎样把食材改成理想的形状，然后又被热油崩了两年，渐渐悟出炒菜的门道，虽然画画比做菜困难多了，可终究殊途同归，只要你用心学的话。”
徐致远有点不好意思，他绕着头发，恭维道：“我觉得还是老王你比较厉害，能随心所欲地料理食物，我连打鸡蛋有时候都会撒在地上。”
“如果咱俩可以交换技能，我画画你做菜，那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换就换。”
“嗨，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难处嘛！”
“我能说出十个比厨师辛苦的工作。”老王轻轻摇头，转动着眼球，“也能随便告诉你一百个比厨师轻松的工作，如果让我在潜水员和厨师这两个职业当中选择，我选择厨师，船员和厨师，我还是选厨师，掏粪工和厨师又必须选一个，那么我选择死。”
“又来了，提起自己的老本行就满腹牢骚。”
蔡雯双手托腮，一脸鄙视，她已经有点听腻了老王的抱怨，那男人对厨师的不满可以写满十张A4字，好像从他进厨房那一刻起，就没什么是顺他心意，充满血泪和压迫，即使小小的尬食店，仿佛也是囚禁他的鸟笼。
“直说吧，没有你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做厨师的，去看看对面街的彩票投注站，每天那儿都挤满了我的同行，衣服油渍麻花，头发里还夹杂着几粒面包碎，除了周日，每天都在等开奖，时间往前倒几年，那帮家伙里其中就有我爸，不用等多久，你就会在那发现我。”
“那我可会扭着你的耳朵把你拽回来干活哟？”
老王痛苦地闭紧双眼，握住徐致远的手，说道：“兄弟，我多么想和你交换！也带我逃走吧！”
“哈……哈……”
“你这辈子就这样了，认命吧。”
用吸管搅拌饮料，杜灵玉对厨师露出残酷的少女笑容。
“呃呃呃啊！”
“所以呢，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我迫不及待想要开始工作了。”
“那也得等到明天吧。”
徐致远揉搓着手掌，他告诉女孩，雷厉风行在漫画行业同样是优秀的品质。
“工作地点是我家，你明天直接去我家就可以了。”
“我的工作仅限于协助你吧？其中可不附带别的服务。”
“没有别的服务啦！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奇怪的人，有钱没处花，又不是正规的漫画家，那些活你一个人也干得来吧，非要找我干嘛呢？但我可不会因为这件事不正规，就怜悯你不收取你的钱财哟。”
“放心吧妹妹，徐致远的慷慨在这几天已经充分显示出来了。”
厨师点起一支烟，轻轻晃动手指。
蔡雯咳嗽两声，满脸堆笑地走到徐致远面前。
“好的。”
他结账了，掏出钱包，为自己特殊的海鲜浓汤和杜灵玉那份番茄炸鱼块买单。
杜灵玉成为了《夏物》这本漫画的助手。
“哇，你家好大呀，居然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
徐致远家位于一处低调的楼盘。他的父母已于上海定居，原本徐致远应当跟随家人南下发展，但双亲不了情他的病情，去医院检查身体，得出最坏结论的时候，徐致远父母都不在他的身旁。
“其实我更喜欢去车库里工作，把卷帘门升起三分之一，再点起昏暗的灯泡，那样的环境经常给我灵感，可小区住户越来越多，外面也就越来越吵闹。”
徐致远弯下腰，将拖鞋放在少女脚边。
“进来吧，给你看看我的工作室。”
以漫画家工作室的标准来看，徐致远所拥有的设备都达到了高级程度，甚至比大多数籍籍无名的漫画家豪华十几倍。
“你家这么有钱，哪怕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都行啊。”
杜灵玉抚摸着洁白如雪的长桌，发出感慨，那上面摆满了她根本不认识的画笔和器材，竖立在桌子右侧的画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妈妈过去的职业是绘图员，但她不会使用电脑，在CAD软件逐步代替了手绘的时代，杜灵玉的妈妈依旧用笔绘图，家里曾有套一字画板，板面又宽又长，金属质地的一字型夹子通常随绘制进度上升或下降，一幅幅精密的机械制图在妈妈笔下成型，她在家里也不忘工作，杜灵玉清楚记得，小时候妈妈总会画到很晚，而幼小的杜灵玉踮起脚为妈妈套上针织披肩。
如今她失去丈夫，右手严重变形，痴呆、健忘，甚至不记得女儿的样子。
“开始学习吧？”徐致远提醒少女。
“……啊……好、好的。”
“对了，我去泡两杯咖啡，你坐在椅子上吧，随便一点。”
“不，让我来泡，助手不就是干这事儿的吗。”
“哈哈，不是那种端茶递水的助手哦，我希望让你学到真正的技术。”
于是，过了几分钟，青年端着两杯咖啡回到房间里。
“故事板我已经创作完了，你可以先看一下。”
“什么是故事板？”
“哦，忘了解释，故事板的作用跟创作大纲差不多，因为大学时我在电影同好会里呆过两个星期，所以在搞漫画时，我比较喜欢使用故事板，它更加清晰，因为漫画是由许多框不同的分镜构成，有一些电影分镜的技巧可以运用到漫画里，而通过故事板来描述，可以精确到每一个分镜内容，将我故事板提到的剧情画成草图，是你要学习的第一件事。”
“嗯，完全听不懂。”杜灵玉承认，她舔着咖啡，手指向故事板说道：“你字写的好乱，谁能看得懂？”
“我可以从头解释给你听，毕竟《夏物》是个简单的恋爱故事。”
“好吧，那我对照着故事板，你介绍一下故事的脉络。”
……
坐在旋转椅上，杜灵玉扬起脖子，舌尖感受着最后一滴咖啡浓浓的甜意。
“这故事太压抑了，而且狗血的不得了，怪不得日本漫画有些是分工合作完成的，你善于画画，编故事可不太在行，有股少女小说的味道，你上学时读过那种吗？报亭里有卖，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各种各样的恋爱小说。”
“……哈，水准有那么差？”
“拜托，我是说你的水平还不如那些狗血小说，十四岁的时候我就看腻了……反正，这是你的作品，我不会多嘴多舌，安排一下我的工作吧。”
徐致远抱着画板坐在地上。
他一头卷发，给人毛茸茸的印象，坐在地板上的姿势像一条大型犬。
“腿有点麻了……你现在的工作是学习，在学校里学过美术吧？桌上有削好的铅笔，你随便捡张纸出来，让我瞧瞧你的素描功底。”
“跟弱智差不多哟。”
杜灵玉将铅笔横过来，使劲攥在手心，她在纸上画了个苹果，就像美术课学的那样，从轮廓到形状，阴影和光泽相当逼真，另外还加了一些细节，水平几乎跟初级美术生有的比，根本不是弱智能办到的。
“唉，你嘴巴真是太伤人了，我初中时都还没你画得好呢！”
“可我已经高中毕业了呀。”
其他方面徐致远都能容忍，唯独在绘画上他的自尊心很强，不禁被杜灵玉“谦虚”的态度气得胸口发闷。
“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有这种功底，那接下来就好说了！漫画呢，跟素描的差别很大，首先要将你的思维转换成……”
“唉？这咖啡什么牌子的，为什么我在超市里买的咖啡都那么难喝？”
“自己去泡！！！！”
杜灵玉踢踏着拖鞋，悠哉地来到厨房里，这开放式厨房的采光非常理想，她望着柜子里面开封的咖啡豆，嘟囔道：“有钱人就是讲究。”
比起学漫画，拧动把手，将咖啡豆研磨成粉面令少女感到更愉快。
——噗!
尬食店里都没有这样专业的咖啡机。
杜灵玉嘻嘻笑着，使劲下压开关，咖啡机两旁喷出白色气压，往里面加了点牛奶，然后用马克杯接咖啡，这动作让她想起了蔡雯。
“不如再去尬食店讨一份兼职吧。”
她自言自语，端着咖啡返回到漫画家的工作室。
“哦，你回来了？”
青年在用笔记本电脑浏览网页，夏季漫画大赛的广告十分显眼。
“先试着画人物吧，我有点事情，喏！临摹这张。”
“哇，这不是我吗？干嘛要画我自己。”
“那不是你啦，是《夏物》中的角色，你不喜欢可以换一张。”
画自己实在难为情，于是杜灵玉在草稿中翻寻别的素材。
“……”
她望着设定草稿中的另一位角色，用力拍打青年的肩膀。
“你为什么会有她的形象？你怎么会认识丽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