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道 大多数
原来这就是搏斗的感觉。
涉安硕从未揍过别人，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追随本能，跟面前的男人厮打。
人类和动物的不同点在于，如果对方强于自身，即使率先遭受袭击，动物也会权衡利弊，打不赢的就是打不赢，而人类会根据某个原因，挑战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明知敌不过，却还是要反击，即使流血受伤，人类依旧咬牙坚持，动物会逃跑，而人类可以战斗到死，这是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
“……”
鲜血从嘴唇里冒出来，涉安硕抓住姚舜禹的衣领，拳头抡圆了往他脸上砸。
“用点力，像个娘们！我看你连台下的女孩子都打不过，不如你们互换一下生殖器，反正蛋子长在你身上也没用！”
这个纹身的男人实在太抗揍了，涉安硕打倒全身酸麻，像狗一样吱吱喘息，对方还是稳如泰山，不停出言讥讽。
“你恨不恨那些骗子？把我当成骗你的用人单位，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恨。”
涉安硕整个上半身冲出去，扑在姚舜禹身边，下狠手殴打他。
“看来恨意不算强，那些讨债的呢？连你床都翻个底朝天，他们肯定不是单独行动，三五成群的找你要账，身上都揣着家伙，你不敢反抗，人家说什么，你只管点头，对么？你恨不恨他们，我就只身一个，你连我都怕吗？”
有多少次被啤酒瓶砸破头？睡着睡着，突然被人从床上拽下来，按在地上不由分说一顿踢。
「债务是男人与灵魂的抗争」
「你不该离开农村」
「急于摆脱阶级，就会是这样」
他们说的振振有词，每一句都富有哲理，比朋友圈的心灵鸡汤都管用。
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手里有武器，掌握着家人的信息，才敢居高临下，侃侃而谈。
“还是不太行，你可能被欺负惯了，就连发泄都使不出力气，你害怕打伤我吗？”
说这些话需要底气，姚舜禹眼眶红肿，嘴唇不停渗出血液，额头也被抓出伤口，他完全不反击，任由涉安硕殴打发泄。
“你对屈辱的人生充满憎恨，但你无计可施，你连伤害别人都做不到，连这点强劲儿都没有，那只能算你活该！最后那个谁，你的老板，不给你工资那位爷爷，你对他的恨意又达到什么程度？”
被水浸泡过的囊肿皮肤。中年男性的褶皱。
粉嘟嘟。
粉嘟嘟的脸蛋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涉安硕拼了命，竭尽全力，连人带拳头一齐朝姚舜禹飞过去。
这一次乌鸦招架了他的拳头，因为打架都乌鸦而言像呼吸一样自然，看准了发力点，轻松拿手腕偏转了涉安硕的胳膊。
“这个人是你最痛恨的。”乌鸦评价道。
“It's my turn。”
不由分说，乌鸦用身体硬接下了涉安硕全部的拳头，青年已经精疲力尽，放到那里，不还手让他打，他还没能把姚舜禹打倒，对面又宣布到了自己的回合。
“现在，我是骗子，我是高利贷，我是你的老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力量。”
涉安硕抬起头，他看见姚舜禹跑过来，他的黑色身影和不羁的笑容，拳头、血肉和骨头，青年面部遭受打击，飞出去的却是身体，他被这一拳揍得双脚离地，噗通一声摔倒舞台边缘。
压倒性的力量！
这算什么，以物喻人？涉安硕把事实串联在一起，他全身发抖，这一拳差点揍得他灵魂出窍，大概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如此沉猛的拳头。
“他是个菜鸟，还需要不断练习。”
乌鸦跳下舞台，来到众人中间，他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都听见他的经历了，多么悲伤和无力？看看他的脖子，假设他就这么死了，人生该多窝囊。”
“人不该轻易放弃生命，但同时也应当有个事物或人高于你的生命，你可以为之而死，也有勇气为他们活下去，可无论如何……”乌鸦指着倒在舞台上的涉安硕，“那个玩意都不应该是困难，你没必要因现实而悲伤，到了真正无计可施，怎么都挺不过去的时候，才是真正考验你的时刻。”
“谁都不是主动愿意来到世上的，我们没得选，对不对？”
姚舜禹整理着身旁男孩的衣领，他又摸了摸女孩子的头，问道：“你同意你妈把你生下来吗？”
“没人有权选择出生，出生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我们有一天会死亡，不管你赢得多少成就，付出多少努力，死亡会平等的带走每个人，你说以后大脑可能被冷冻起来？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他们预言2010年天上到处都是飞行汽车，人们背着发射器，随便移动到城市的任何指定地点，但直到今天，我们依旧是被重力束缚在地面的可怜虫。”
“儿童时期，我们都还是熊孩子，随随便便拔下蚂蚱的大腿，拆掉蜻蜓翅膀，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心灵最为纯真，也最接近恶魔，到了少年时，你们觉得自己是无敌的，听不进去任何劝告，因为一点点小事便会勃然大怒，你觉得自己应该成为歌星，出色的运动员或者其他受人关注的明星，但随着时间流逝，你终究一无所成。”
众人沉默的低下头，谁都不作声。
“你只能看着别人光鲜闪亮，读着别人的成就和辉煌，也许你不够努力，也许你付出了别人双倍的代价，可最后你都失败了，因为种种原因，种种不利的条件，你成为了看客，失去可能性，然后最让你无法接受的是，你耳朵里充斥着他们的谈笑风生，在你眼前，在网络上，在你手机屏幕里，都是他们的痕迹，你脸上笑嘻嘻，心里去你妈了个逼，每当这个时候，你在内心便低人一等。”
环顾着地下室里的一百多号人，乌鸦露出夸张的表情。
“你们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聚集在这儿，希望听我安慰你们吗？没事的，人活着总有机会，不断努力，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那请看看躺在舞台上的哥们儿，他都上吊啦，对自己多狠啊？！一个让自己窒息的男人，却不敢在他讨厌的人面前喘大气，废物！全都是废物，承认吧，人生已经没戏了，尽情悲观，看低自己，丢掉最后的尊严，胸罩内裤全扔掉，看看你日渐下垂的**和牛子，让我们鼓起勇气，接受现实，你永无翻身之日，这辈子是不行了，在已经不行的条件下，我要求你们打碎自己的躯壳。”
渐渐地，谈话进入到主题，老手已经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看过《搏击俱乐部》的影迷清楚他们该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