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安死死瞪着讲台上优雅端坐的顾清浅,那只拍在膝盖上的手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视野。脱光衣服?再趴过去挨一巴掌?这已经不是羞辱,是要把他彻底碾碎成泥!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逼到绝境的狂怒在胸腔里炸开,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地壳。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那身被撕扯得摇摇欲坠的水手服下,单薄的胸膛急剧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火星。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绷断的脆响——
苏予安只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但是顾清浅笑眯眯的脸还是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睁眼的刹那,眼前顾清浅那张带着掌控一切笑意的脸,连同整个光怪陆离的教室,猛地扭曲、旋转!
深灰色的西装套裙、金丝眼镜的冷光、杜玉懵懂好奇的琥珀色眼眸、黑渊贝雷帽下凝固的阴影……所有的色彩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搅成一团混沌的漩涡。
脚下的地板仿佛瞬间塌陷,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她。
“呜啊——!”
苏予安惊喘一声,身体像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出!视野陷入一片破碎的黑暗。
下一秒,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支撑物。
没有冰冷的地板,没有硌人的椅子,更没有顾清浅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无比熟悉的触感——身下是自家那张软硬适中的旧床垫,后背陷进洗得有些发硬的棉质床单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衣粉混合着旧家具的味道。
是家。
苏予安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视野里是熟悉的天花板,左边是他堆满杂物、常年盘踞的电脑桌,屏幕还停留在待机状态。
清晨熹微的光线,从未完全合拢的厚重窗帘缝隙里钻进来,斜斜地投下一道温暖的金线,正好落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带来真实的暖意。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掀开了身上的薄被。视线第一时间惊恐地扫向自己的身体——
深蓝色、洗得发白的格子睡衣裤,男款,宽宽松松地罩在身上。领口敞开了一颗扣子,露出属于男性线条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
没有繁复的蕾丝,没有紧束的胸衣,更没有该死的猫耳朵!两条腿自由地伸展着,皮肤直接接触着微凉的床单,脚趾头蜷缩又松开,感受着那份毫无束缚的真实触感。
屁股……屁股也不疼了!没有火辣辣的灼痛,没有尖锐的刺痛,只有久坐后一点点正常的酸胀感。
“哈……哈哈哈……”确认了眼前一切不是幻觉,苏予安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倒回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劫后余生般悠长而颤抖的吐息。
随即,压抑不住的、带着点神经质的笑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起初是低低的闷笑,很快变成畅快淋漓的大笑。
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的是属于自己、带着点胡茬硬度的下巴皮肤,而不是少女细腻光滑的触感。笑声里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得意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
“哈!顾清浅!小妮子!跟老子斗?”苏予安对着天花板,声音因为大笑而有些变调,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玩脱了吧?没想到吧?老子自己把自己气醒了!哈!想扒老子衣服?还想打老子屁股?下辈子吧你!”
他越想越得意,被按在课堂上反复“教育”、被逼着脱衣、被当众隐秘亵玩的憋屈和怒火,此刻都化作了翻盘的快感。
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在床上用力蹬了蹬腿,感受着棉质睡衣摩擦皮肤的舒适感,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调戏我?情趣?情趣你个头!把自己气没了吧?活该!”
笑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宣泄般的酣畅淋漓。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咧开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里,驱散了梦境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
梦境,阶梯教室。
顾清浅优雅地端坐在深棕色的皮质座椅上,深灰色的西装套裙勾勒出成熟而利落的曲线。
她微微前倾,一只手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猎物”的准备,掌心向上,姿态从容而充满掌控的意味。金丝眼镜后的黑眸里,闪烁着洞悉一切和等待好戏上演的纯粹愉悦。
就在苏予安睁眼的瞬间——
站在她面前,那个穿着被只剩下下半部分的水手服、一只脚赤裸、浑身散发着羞愤欲死气息的粉毛身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猛地剧烈波动起来!
构成“苏予安”的轮廓边缘瞬间变得模糊、透明,色彩如同被水冲刷的劣质颜料般急速褪去、消散。粉色的头发、湖蓝色的眼睛、深蓝色的水手服布料、白皙的皮肤……所有属于“苏予安”的实体特征,都在短短一刹那失去了稳定。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烛火被吹灭的轻响。
前一秒还在深呼吸想要息怒的“苏予安”,就在顾清浅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刻,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连一丝气息都没有残留,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只优雅伸出的手,悬在了骤然变得空荡荡的空气里。
顾清浅脸上那抹掌控全局、带着恶趣味期待的笑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依旧保持着,但眼底深处那纯粹的愉悦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火星,倏然熄灭。
镜片后的黑眸,清晰地映着面前那片空无一物的区域,那里只剩下讲台和后面光洁的黑板。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教室里只剩下壁灯暖黄光晕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杜玉倒吸一口凉气的细微声音。
顾清浅悬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优雅收了回来,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深灰色套裙的膝头,仿佛在拂去一粒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脸上的笑容如同精心雕刻的面具,一丝一缕地、极其缓慢地收敛、平复,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暗流在无声涌动。
探究,计算,以及一丝被猎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脱钩的……意外?
“老师?”一个带着怯生生试探的、清甜柔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死寂。
杜玉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局促地绞着深色制服裙的裙摆,清澈的琥珀色杏眼看看顾清浅面前那片骤然空出来的地方,又看看老师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担忧。
“前辈她……她怎么突然不见了?”杜玉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她……她刚才看起来好难受,好生气的样子……”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里带着纯然的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老师,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前辈呢?”
顾清浅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虚无中移开,落在了杜玉那张干净懵懂的脸上。镜片后的黑眸深处,那翻涌的暗流似乎平息了些许,重新浮起一层惯常的、带着点慵懒兴味的光泽。
“她啊……”顾清浅轻轻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点磁性的清泠,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在谈论自家宠物的亲昵口吻,“最近有点……叛逆期到了呢。”
她微微歪了歪头,一缕柔顺的黑发滑落颊边,唇角重新勾起一个浅浅的、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杜玉,落在了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看着是不情愿,闹腾得厉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顾清浅的声音如同在叙述一个有趣的小秘密,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不过呢,这样对她好。磨磨性子,收收爪子,总比以后在外面吃了大亏,被人连皮带骨吞了都不知道强,对不对?”
她顿了顿,欣赏着杜玉脸上似懂非懂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里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怀念的暖意(或者说更深的掌控欲?):“而且啊,这算是我和她之间……一点特别的小情趣了。”
“小……情趣?”杜玉眨了眨眼睛,对这个词显然感到陌生。
“嗯。”顾清浅肯定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的皮质文件夹封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从很早很早以前,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这么玩了呢。一个跑,一个追;一个炸毛,一个顺毛……哦,有时候也逆着毛捋一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喉咙里溢出几声极轻的低笑,肩膀微微耸动。
“她看着张牙舞爪,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顾清浅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杜玉脸上,镜片后的黑眸闪烁着洞悉的光芒,清晰地映着女孩纯真的疑惑,“其实……”
她的声音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后面藏着更深、更幽暗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那未尽的余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短暂地悬停,带着一种引人遐思的钩子。
最终,顾清浅只是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带着点长辈般的温和,轻轻揉了揉杜玉柔顺的黑色短发。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杜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并没有躲开。
“没什么。”顾清浅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恢复了惯常的优雅与神秘,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顿和流露的异样情绪从未发生。
“希望我们的小玉儿,以后也能遇到一个像她这么……”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眼底掠过一丝恶趣味的闪光,“嗯……这么有‘活力’、能陪你玩很久很久的‘伙伴’。”
杜玉似懂非懂,只觉得老师的手掌很温暖,说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但感觉是好的祝愿。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嗯!谢谢老师!”
顾清浅含笑看着杜玉,目光在她干净的笑容上停留片刻,随即缓缓扫过依旧坐在原位、帽檐阴影下纹丝不动的黑渊,最后落回讲台上那份空白的文件夹。
“下课了。”她清泠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指尖优雅地合上文件夹的皮质封面,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轻响。
现实,苏予安的卧室。
床上那阵劫后余生的大笑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苏予安仰面躺着,胸膛还在微微起伏,额角带着笑出来的薄汗,但那双纯粹的黑眸里,却是一片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澄澈。
“呼……”他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叶里最后一丝关于梦境教室的憋闷浊气彻底排空。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暖融融地落在他脸上,带来一种踏实无比的安宁感。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动作利落,带着属于男性的力量和久违的自由感。掀开被子,赤脚踩上微凉的木质地板,那冰凉而真实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来,让他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
几步走到窗前,“唰啦”一声,他用力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清晨明媚得毫无保留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窗外是熟悉的、充满烟火气的城市景象:对面楼顶晾晒的衣物在晨风中轻晃,楼下早点摊飘来隐约的食物香气,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响。
一切都平凡、真实,美好得让他想落泪。去他妈的恶魔JK,去他妈的梦境调教!
特别是被调教的是我!!
苏予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几声舒爽的“咔吧”轻响。他转身走向角落的衣柜,动作带着点迫不及待的轻快。
拉开柜门,里面挂着他常穿的衣服——简单的纯色T恤,耐磨的工装裤,还有几件运动外套。
他三下五除二地扒掉身上那套睡衣,换上干净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布料摩擦着皮肤,舒适而自在。站到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一个黑发青年,眉眼间还残留着一点宿醉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重回人间的鲜活气。
他拿起桌上的梳子,对着镜子胡乱耙了耙自己睡得有些翘起的黑发。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久违的自己,苏予安咧开嘴,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
“好了!苏予安同学!”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今天的目标是——当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机械系大学生!上课!吃饭!写作业!远离一切非科学现象!尤其是粉毛和猫耳朵!”
他抓起桌上的帆布书包甩到肩上,又检查了一下钥匙和手机,确认无误后,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拉开门,清晨微凉的、带着城市特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楼下,他那辆半旧的蓝色山地车安静地靠在墙边。苏予安熟练地打开车锁,长腿一跨坐了上去。脚蹬一踩,链条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咔哒”声,车轮转动,载着他轻快地滑入小区外的街道。
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夏清晨的微凉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鼓荡起他身上那件白色T恤的衣摆。自行车穿梭在逐渐苏醒的城市街道上,掠过行色匆匆的路人,掠过冒着热气的早餐摊,掠过洒水车留下的湿漉漉痕迹。阳光透过行道树新绿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苏予安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风掠过耳畔的呼啸,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震动,还有书包在背上沉甸甸的实在感。心里那点关于梦境的惊悸和后怕,被这真实而平凡的一切一点点熨平、驱散。
“对嘛!这才叫生活!”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脚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自行车像一尾灵活的鱼,加速汇入了清晨的车流之中。黑发在风中扬起,脸上是纯粹的、属于一个普通大学生的、对未来一天的简单期待。
只希望,今天真的能如他所愿,不要再碰到任何穿着恶魔、追着他跑的黑渊,或者任何需要他动用术式的麻烦事了。做个普通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