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安跌跌撞撞扑向瘫软在地的徐思贤,喉咙里滚着粗重的喘息,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指尖刚要触碰到对方汗湿的球衣,徐思贤艰难地掀开眼皮,瞳孔里映着苏予安狼狈不堪的身影,嘴唇翕动,挤出气若游丝的一句:“安哥……你……你也不简单啊……”
那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
“闭嘴!”苏予安低吼,试图将他拽离这片冰冷肮脏的地面。
就在这时,身后那令人牙酸的砂石摩擦声戛然而止。
一种极其突兀的死寂攫住了空间。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腔调,清晰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你的术式……还是太稚嫩了。”
苏予安猛地回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视野中,那覆盖着狰狞黑甲、挥舞着镰刀般巨爪的恐怖恶魔形态,如同被戳破的幻影般急速褪去、收缩、坍缩!
深黑色的粘稠物质潮水般退却,重新凝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正是刚才那个长发遮面、校服陈旧的女生!
她静静地立在原地,微微歪着头,厚重的发帘缝隙里,仿佛有两道毫无温度的目光穿透出来,精准地钉在苏予安身上。
那张石膏般惨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空洞得令人心头发毛。
一股无形的、粘稠得如同深海淤泥般的压力,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苏予安感觉自己像是被瞬间投入了凝固的松脂之中,每一个关节都发出艰涩的呻吟。
他试图抬起手臂去护住地上的徐思贤,肌肉却僵硬得如同铁铸,仅仅抬起几厘米便沉重得无法寸进。
想转动脖颈去看徐思贤的情况,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头颅只能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向左侧转动。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才叫真正的一级术式,”那沙哑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施舍般的嘲弄,“‘凝滞’。”
她迈开脚步,朝着瘫软在地的徐思贤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鞋子踩在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上,发出轻微而令人心悸的“嚓嚓”声。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踩在苏予安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啧,”她走到徐思贤身边,微微低头,发帘的缝隙似乎扫过徐思贤惨白的脸,“你怎么学的术式?特殊事件调查科的那群废物?还是……运气好偶尔学到点术式的普通人?”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纯粹的漠然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评判,“不管哪种,都很逊欸。”
她弯下腰,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不久前还异化为恐怖利爪的手,极其随意地伸向徐思贤的衣领,仿佛要去拎起一袋无足轻重的垃圾。
“不……!”苏予安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目眦欲裂。
他疯狂地催动残存的精神力,试图再次结印,哪怕是最微弱的反抗!
大脑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搅动,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猛烈袭来,视野边缘泛起浓重的黑雾。
先前强行施展“凝滞”术式的反噬如同潜伏的毒蛇,此刻彻底反噬,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别……别碰他……”徐思贤躺在地上,身体同样被无形的麻痹之力死死钉住,只有嘴唇还能极其轻微地颤抖。
他望着那只离自己脖颈越来越近的、苍白冰冷的手,眼中最后一点神采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吞噬,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凝固成一个比哭还要苦涩的笑容。
那只手终于落下,冰凉刺骨的触感激得徐思贤猛地一颤。它并没有用力撕扯,只是像拈起一片羽毛般,轻松地揪住了徐思贤球衣的后领,将他整个人从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提了起来。
徐思贤的身体如同失去牵线的木偶,软软地垂挂着,脚尖无力地拖过碎石和湿漉漉的苔藓。
几乎就在徐思贤被提起的瞬间,笼罩在苏予安身上的沉重枷锁倏然消失。
那骤然失去的压制力,如同抽走了支撑的全部立柱,苏予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膝盖狠狠砸在坚硬的碎石上,剧痛传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刀割般刮过火烧火燎的喉咙。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诡异的长发女生,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包裹,提着徐思贤,一步步走向林荫小路更深处那片被高大实验楼投下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徐思贤亮黄色的球衣,在那片阴暗中迅速褪色,变成一抹绝望的暗斑。
不能让她带走他!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予安濒临溃散的意识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个即将没入黑暗的背影,额角被汗水浸湿的几缕粉发黏在皮肤上,异常刺眼。
一股混合着愤怒、不甘和破釜沉舟的蛮横力量,压榨着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残渣,强行冲破了反噬带来的混沌!
他双手猛地撑住冰冷潮湿的地面,碎石硌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十指深深抠入泥泞之中。精神力如同被强行点燃的枯草,带着焚尽自身的决绝,疯狂地朝着胸口膻中穴的位置汇聚、压缩!
“呃啊——!”喉咙深处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双手在胸前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扭曲变形地结印。
是江荨填鸭式硬塞给他、反复警告过危险性、他从未成功施展过的“气刃切割”!一个理论上能撕裂空气、造成局部切割伤害的二级术式!
指尖因为精神力超负荷的凝聚而剧烈颤抖,无形的能量在掌心前方疯狂扭曲、坍缩、极不稳定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微弱爆鸣。
苏予安眼中只剩下那个提着徐思贤的背影,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这一次徒劳的、注定失败的反击上。
去!
“轰——!”
一股远比反噬强烈百倍的、如同火山在颅腔内爆发的恐怖冲击,毫无预兆地席卷了苏予安所有的感官!
视野在瞬间被彻底撕裂、吞噬,化为一片纯粹而刺眼的白噪。
尖锐的耳鸣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贯穿了他的鼓膜,淹没了世间一切声响。
大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揉碎、搅拌,思维彻底停滞,只剩下无边无际、要将灵魂都碾成齑粉的混沌剧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抽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从四肢末端蔓延向上,吞噬了膝盖的疼痛,吞噬了指尖抠入泥泞的触感,吞噬了所有对身体的感知。
额角那缕樱花粉的发丝,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垂落下来,拂过他因剧痛而扭曲的眉心和紧闭的眼睑。
他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只捕捉到一片飞速旋转下坠的黑暗,以及那黑暗尽头,实验楼巨大阴影投下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冰冷轮廓。
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如同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
沉闷的声响,被废弃后巷死一般的寂静迅速吞没。
苏予安的脸颊重重砸在冰冷潮湿、混杂着碎石和腐烂落叶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微尘。
他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额角那缕粉色的发丝,在微弱的、穿堂而过的阴风里,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
午后炽烈的阳光,被高耸的实验楼冰冷的水泥墙壁和浓密的冬青树丛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这条阴暗潮湿的后巷,如同被遗忘在世界夹缝中的孤岛,只剩下死寂。远处篮球场上隐约传来的呼喊、食堂方向模糊的喧嚣,此刻都遥远得如同隔世。
唯有地上被拖拽出的、属于徐思贤的凌乱痕迹,以及苏予安倒下时在泥泞碎石地上压出的浅坑,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风掠过冬青树丛浓密的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一声悠长而冰冷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