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梧桐叶尖凝成露珠，苏予安的球鞋碾过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野草。
青石板表面布满苔藓，裂缝中窜出几乎到半人高的野草。
远处老校舍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爬山虎覆盖的墙垣像蛰伏的巨兽脊背，每一块砖缝都渗出潮湿的腐朽气息。
金丝眼镜折射的光斑扫过他后颈时，那种粘稠的暖意又攀了上来。
像梦里舔舐锁骨的湿热呼吸，却带但明显不属于学长的视线，这种感觉几乎与梦境里一致。
这感觉让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混沌的脑袋像是被冰水浇过，骤然清醒了几分。
然而，自己的双腿却依然像灌了铅，沉重而麻木地紧跟着前方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背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热搜榜上诡异的热搜标题，苏予安脑袋里冒出奇怪的想法。
要么我被灵异事件缠上了，要么这学长真的有催眠app，并且还盯上了我！
明天的热搜说不定就是：燕京大学新生惨死老校舍，亦或者是：燕京男大惨遭学长毒手！
不是，我就一普通男大，放过我吧！
"学弟对机械工程感兴趣吧？"学长的声音突然传来，伴随着皮鞋跟敲击着窨井盖的响声，金丝眼睛在晨光下反射出亮斑，"当年这栋楼可是出过国家级的项目......"
苏予安的喉结滚动着咽下反驳。他的意识正被某种力量挤到大脑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主动接过对方递来的宣传册。
泛黄的纸页上，"燕京大学老校区平面图"几个铅字似乎正在渗出褐色的液体。
铁门铰链的尖叫惊飞一群乌鸦。苏予安的瞳孔随着振翅声收缩，黑羽纷飞间瞥见门楣上倒悬的蛛网。每根银丝都串着米粒大小的丝茧，随着穿堂风跳起诡异的芭蕾。
"小心台阶。"
苏予安僵硬地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不受控制、正迈上台阶的脚上。
帆布鞋碾过台阶裂缝里滋生的一簇簇惨白菌类。
那些形似小伞的菌盖在鞋底爆开，苏予安耳朵里竟诡异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细碎、类似婴儿伤心的啜泣！
三楼的走廊久历风霜，地板砖裂开的，翘起的，覆盖满青苔的都有。
墙皮脱落处裸露的砖块泛着凝血般的暗红，连接着的木门像粉碎的千层酥一样，遍布裂痕和木屑，仿佛轻轻一捏就能碎成一地。
苏予安的余光捕捉到某块墙砖上的刻痕——"林小夏2003届"，字迹边缘凝结着黑褐色的抓痕。
"到了。"
学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苏予安看着对方推开208室的木门，门板上的玻璃裂纹恰好将门后海报上的人物分裂成两半。
霉味混着玫瑰残香扑面而来。苏予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味道与梦境里的玫瑰花海何其相似。
斜射的阳光中，他看见学长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里有什么在蠕动。
是蛆。
半透明的幼虫正从发根钻出，在发胶凝固的波浪间畅游。但又没有破坏学长的头皮，仿佛是灵体一般。
每当它们拱起脊背，苏予安就能看见虫体内部搏动的黑点，
那竟是微缩的人类五官，每张脸都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呕——"
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冲垮了大脑的束缚！苏予安猛地弯腰干呕起来，胃酸灼烧着喉咙，眼泪都呛了出来！同时，他下意识地用手背蹭过自己的下颌……
等等！
这触感……光滑得不可思议！
细腻、冰凉、如同抚过浸在牛乳中的丝绸！
这绝对不是他一个糙老爷们该有的皮肤！
"学弟不舒服？"
林明宇缓缓转过身。他的西装擦过积满厚厚灰尘的课桌，扬起的光尘里漂浮着粉笔末特有的味道。
学长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没有瞳孔的眼白，两颗漆黑的肉瘤正在眼眶中蠕动。
"建议你换个美发师。"苏予安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墙纸剥落处露出暗红涂鸦，扭曲的玫瑰藤蔓与梦境如出一辙。"或者买瓶杀虫剂，现在下单还能用校园贷分期。"
死寂吞噬了蝉鸣。
学长的嘴角撕裂到耳根，西装如蛇蜕般簌簌剥落。青灰色的皮肤下鼓起无数肉瘤，每个凸起物顶端都裂开环形利齿。
"原来你早发现了。"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头颅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不过晚了......"
苏予安可没有仔细观看怪物变身的习惯，一个箭步夺门而出，顺手带上木门，咔一声，扶手竟被他硬生生拆了下来。
质量好点吧，拜托！一把抛开门把手，苏予安跳过裂开的板砖，开始朝着有铁门的隔壁宿舍奔去。
“砰！”他狠狠撞开隔壁宿舍的铁门，反手关上铁门。
环视一圈宿舍，床底太低，挤不进去。而盥洗室几乎一览无余。
只有窗台下的柜子还有点位置。
肉瘤挤压门缝的声音像捏爆了无数灌满水的鱼鳔鳔！苏予安抄起墙边一根锈迹斑斑、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铁制撑衣杆，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入掌心！就在握住撑衣杆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此刻的手——
指尖纤细、白皙，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如玫瑰花瓣汁液般的嫣红！
“操！”他暗骂一声，这他妈又是什么时候变的？
墙上一张挂历被劲风卷得哗啦啦作响。2021年的日期被猩红的血圈出一个醒目的红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祭品已足”。
“找到你了。”
冰冷黏腻的声音仿佛贴着耳朵响起！膨胀的肉瘤彻底挤爆了隔壁宿舍的门框！飞溅的木屑在空中诡异地凝滞，如同暂停的箭雨！
苏予安蜷缩在窗台下，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就在这时，他惊愕地发现——
自己的裤腿怎么短了一截？
脚上那双42码的帆布鞋，不知何时变成了小巧的、缀着蝴蝶结的圆头皮鞋？！
袜口一圈精致的蕾丝边，正紧紧勒着纤细的脚踝！
腰部也感觉松垮垮的……
“砰——！！！”
破空声撕裂凝滞的时空！
一道流淌着鎏金般纹路的黑色裂缝，毫无征兆地在苏予安头顶上方撕开！
裂缝中，一只覆盖着狰狞黑色手甲的巨手猛然探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捏碎一颗熟透的烂番茄般，一把攥住了那团扑来的、由无数肉瘤组成的恐怖躯体！
“嗷嗷嗷嗷嗷——！！！”
高频的、充满痛苦和惊骇的尖啸声震得整层楼都在颤抖！窗户玻璃“哗啦”一声尽数爆裂！
苏予安抱头蜷缩，
半分钟后。
苏予安保持着抱头蜷缩的姿势，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尖啸声彻底消失，直到周围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楼外树丛里聒噪的蝉鸣。
死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一点点从窗台下探出头，朝宿舍内望去。
只见完好无损的“林明宇”倒在地上，西装整洁，仿佛只是睡着了。周围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想象中四溅的黑色污血，也没有那只可怕的巨手。
“果然……刚才也都是梦吧？”苏予安喘着粗气，自嘲地笑了笑，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拿起那根撑衣杆，试探性地戳了戳地上学长的身体。
毫无反应。
“学长？喂！醒醒！”苏予安提高音量，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伸手去摇晃昏迷的男人。
清亮的声线惊到了苏予安。
苏予安伸手摇晃昏迷的男人时，粉色发尾扫过对方青灰的脸——那张脸正在迅速干瘪，转眼就变成套着西装的稻草人。
稻草组成的后脑上硬是镶嵌了一块黑色宝石，也不能说是镶嵌，应该是挂着。
“我的声音……不对劲。”
苏予安慌乱地裹紧衬衫，发现从刚才开始自己的衣物都相当不合身，只是慌乱中自己不曾注意。当他跌跌撞撞冲进盥洗室，破碎镜中的粉发少女正用湖蓝色瞳孔与他对视。
仿佛男生宿舍遇到的魔法少女，于此时与周围的破败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苏予安踉跄着退后两步，后背撞上盥洗室剥落的瓷砖。
镜中的粉发少女凌乱地裹着过大的男士衬衫，衣摆垂到大腿根部，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他死死揪住领口，指节因用力泛白，可原本合身的衬衫此刻松垮得离谱，袖管空荡荡地垂在纤细的手臂旁。
"这到底......"
甜软的声线让苏予安浑身发毛。
"开什么玩笑！"
他慌乱地扯开领口，却发现原本平坦的胸口被布料撑起微妙的弧度。
镜中少女的湖蓝色瞳孔骤然收缩，粉发随着动作扫过颈间冰凉的项圈。
那东西不知何时出现的，锁扣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不努力去看还看不清。
破碎的镜面将这一幕割裂成荒诞的拼图：凌乱粉发间支棱着呆毛的少女，裹着能当连衣裙的衬衫，每寸裸露的皮肤都透露着不属于他的精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