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苏予安的眼皮上织出一片暖金色的网。他猛地睁开眼,手指下意识揪住胸口的衣料——是粗糙的棉质睡衣,平坦的触感让他瞬间弹坐起身。
“变、变回来了?!”他扯开衣领,对着衣柜镜上下打量——凌乱的黑发、熟悉的灰扑扑睡衣,连下巴上熬夜冒出的痘都原封不动。他踉跄着扑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阳光如洪水般涌入,将房间的阴霾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是梦......但好歹变回来了!”他攥紧窗帘,指尖微微发颤。昨夜的恐惧随着光线褪去,只剩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踢开地上缠成死结的登山绳,将堵门的沙发一点点挪回原位。木腿刮擦地板的声响格外刺耳,仿佛在嘲笑他昨夜的狼狈。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时,苏予安才真正放松了紧绷的脊背。蒸腾的水汽裹住身体,他盯着瓷砖上蜿蜒的水痕发呆——粉色长发、蕾丝袜、项圈的触感仍残留在记忆里,像一场荒诞的幻觉。
“叮铃铃——”
手机在洗手台上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小姨”二字让他浑身一僵。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屏幕上,晕开了那个刺眼的称呼。
“喂,小姨......”他裹着浴巾缩进床角,嗓音发涩。
“苏予安!你辅导员说你昨天根本没去报道!”电话那头的女声劈头盖脸砸来,“当初你非要休学一年,现在好不容易复学,第一天就旷课?再这样下去学籍都保不住!”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棉花堵住。难道要说自己被恶魔追杀,还变成了魔法少女?小姨大概会直接把他塞进精神病院。
“我......昨天发烧了,现在就去补手续!”他掐着大腿信口胡诌。
“而且昨天才第一天报道!今天我会去的,小姨。”
“发烧?你声线中气十足得很!”小姨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通宵打游戏还是被外星人绑架,今天再不去报道,我就告诉你爸妈——”
“去!马上去!”他连连回应,挂断电话时掌心全是冷汗。
“这怎么办,整这死出。对大学有不可磨灭的负面印象了。”苏予安顿时生无可恋。
“不管怎么说,今天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聊天……同学除外”
…………
晨雾还未散尽,燕京大学的梧桐大道上浮着一层薄纱似的湿气。
苏予安踩着落叶往校门口走,鞋底踩过青石板,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谨慎。他攥紧书包带,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迎面而来的身影。
举着迎新牌的学姐、拎着早餐匆匆赶路的男生、甚至蹲在路边喂猫的校工,全被他划入“潜在危险区”。
“今天谁也别想搭话......”他默念着,把卫衣兜帽又往下拽了拽。
操场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cos打扮的动漫社成员正分发传单。苏予安贴着墙根溜过人群,却在拐角猝不及防撞上一片黑影。
江荨抱着文件夹杵在梧桐树下,黑色制服裙摆纹丝不动。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灰色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把解剖刀,一寸寸刮过苏予安绷紧的肩线。
苏予安僵在原地。晨光穿过枝叶在她肩头洒下光斑,那身土气的灰色圆框眼镜硬是被她戴出审讯犯人的气势。
他喉结滚动,脑内警铃大作,这又是那位高手?看着就不好惹!
苏予安也没有逃跑,光天化日之下。他不信这位看起来冷漠的女生会动手。
江荨忽然向前半步,皮鞋尖几乎抵上他的球鞋。似乎是衣服上刚洗的带些微薄荷的味道钻入鼻苏予安腔,苏予安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死死盯着对方圆框眼镜下的眼睛。
一秒,两秒......
蝉鸣在沉默中膨胀成轰鸣。江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夹边缘,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苏予安能清晰看见她睫毛在镜片上投下的阴影,还有领口纽扣系到最上方勒出的红痕。
她在等什么?盘问?揭穿?还是直接掏符咒类似的东西贴我脑门上?
或者是她也是怪物?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裤腰,苏予安猛地垂下头。视线却撞上江荨的漆皮皮鞋。鞋头光可鉴人,连鞋带都系成标准的三环结。
这种变态的整洁度让他想起昨夜浴室瓷砖上蜿蜒的水痕,还有镜中粉色长发扫过锁骨时的战栗。
“同学。”
江荨突然开口,惊得苏予安肩膀一颤。他咬紧牙关,把“我不认识你”在舌尖滚了三遍,硬是咽回肚子里。
不能说话......绝对不能!
文件夹“啪”地拍在掌心,江荨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她突然抽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唰唰写字,纸张撕裂声像道惊雷劈在苏予安紧绷的神经上。
要写咒文了?!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咚”地撞上公告栏。江荨举着便签逼近,纸面上赫然是工整的楷体:【最近是否遭遇异常事件?比如......】
省略号后的空白像张开的巨口。
苏予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黑血爆裂的粘腻触感、项圈收紧的窒息感、还有顾清浅指尖掠过耳垂的寒意,所有画面在脑内炸成烟花。
他猛地别过头,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没有......”
江荨的钢笔尖在纸上悬停,墨水滴晕染开一小片乌云。她突然摘下眼镜,露出那双幽潭似的眼睛:“看着我说。”
会暴露吧......那些噩梦,变身,专业审讯吗。
苏予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勉强聚焦视线。
江荨的瞳孔深处跃动着奇异的光,仿佛有星屑在其中流转。他忽然想起游戏里花千羽某位队友的读心技能,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这位同学!”
教导主任的吼声如救星般劈开僵局。苏予安兔子似的蹦开半米,江荨的便签纸飘然落地,被他慌乱中踩上半个鞋印。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裙子太短了。”主任拎着保温杯踱过来,枸杞在茶汤里沉沉浮浮,“小年轻啊,知道你们想和异性发生些超乎友谊的关系,但是还是得注意基本礼仪。”
江荨默默捡起便签塞回文件夹,“老师,我有穿安全裤的……”
苏予安趁机钻进人群,逃命似的冲向教学楼,却听见身后飘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