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在林荫道上,苏予安缩着脖子快步穿过人群,后背的冷汗还未完全干透。江荨镜片后那双幽潭似的眼睛仿佛仍黏在脊梁骨上,激得他一阵阵发毛。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金属项圈的触感,可镜中的自己分明是黑发凌乱、穿着皱巴巴卫衣的普通男生。
“凶归凶……长得倒是挺好看。”他嘟囔着踢开脚边的石子,眼前忽然浮现江荨扶眼镜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灰色圆框眼镜土得掉渣,却硬是被她戴出审讯犯人的气势,晨光落在她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裙摆上,连鞋带都系成标准的三环结。
最要命的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薄荷味,淡淡的香味正中苏予安的好球区,反而是浓烈的香味不太适合他,不管多好闻都会激得他鼻腔发痒。
“同学,机械工程系报道处在这边!”举着奶茶券的学姐突然从树后探出头,吓得苏予安一个趔趄。他胡乱摆手谢绝热情招呼,逃也似的冲进教学楼。
走廊瓷砖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他眯眼找到挂着“新生接待处”牌子的教室,敲了敲便推开门。
冷气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讲台后坐着位穿碎花衬衫的中年女教师,正捧着保温杯看手机,听到动静才慢悠悠抬头:“姓名?”
“什么?哦哦……我叫苏予安。”他刚还在回味江荨紧蹙的眉毛和冷漠的眼神,老师突然的提问还没反应的过来
教师推了推老花镜,指尖在花名册上滑过:“好了,填下这几张表格。”她拉开抽屉甩出几张表格,钢笔墨水溅在缴费单边缘,“先去财务处交学费,有时间拿着表格去领学生证。住宿费不用缴了是吧?”
“对,我在校外租房。”他抓起表格,纸张边缘被之前手心的汗浸湿了些。
“现在的孩子哟……”教师摇头叹气,保温杯里的枸杞随着动作沉沉浮浮,“当年我们那届都是挤八人间,夜里说梦话都能对上台词——”
话音被突然闯入的男生打断。染着金发的脑袋探进门缝,汗湿的篮球服紧贴胸膛:“王老师!器材室钥匙能不能再借我一次?上次真不是故意弄丢的……”
“徐思贤!”教师“啪”地摔下保温杯,“这是你第二次借了吧?这才两天就弄丢一次,不是我说你。这样我真的不太放心把钥匙交给你……”
“老师没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苏予安向老师打好招呼,贴着墙根溜出门,余光瞥见那男生双手合十嬉皮笑脸讨饶的模样。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泼进来,将他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边,汗珠顺着脖颈滚进锁骨凹陷处,整个人像头精力过剩的年轻猎豹。
“典型的现充形象,蛙趣,真有大学生刚入学染发的啊。”苏予安想了想,还是能够理解,毕竟压抑了几十年,要不是懒得去或者不喜欢,他也得染个头彰显下个性。
财务处的队伍排到楼梯口,苏予安攥着缴费单神游天外。前头穿洛丽裙的女生正和闺蜜叽叽喳喳讨论动漫社招新,蓬蓬裙随着动作扫过他膝盖。
甜腻的草莓香精味熏得他太阳穴直跳,草莓味不仅让他想到的梦中粉色长发。
或许我跟粉红色犯冲?最近少吃点草莓吧。
“同学,你的单子。”窗口阿姨的催促将他惊醒。他手忙脚乱递过银行卡,机器嗡鸣声像是某种审判的倒计时。
直到学生证贴上照片的瞬间,他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成了燕京大学的学生——如果忽略那些诡异的超自然事件的话。
操场喧嚣声浪如潮水般涌来。苏予安把学生卡塞进裤兜,眯眼望向烈日下的篮球场。穿各色球衣的身影在塑胶场地上跃动,运球声与喝彩声炸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他沿着树荫往社团招新的摊位挪,后颈突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击中。
“喂!帮忙传个球!”
染金发的男生隔着铁丝网挥手,篮球从他指尖抛出,在空中划出流畅的抛物线。
苏予安本能地接住球,掌心传来皮革粗糙的触感。逆光中他看清对方的脸,正是方才在办公室插科打诨的徐思贤。
“谢啦兄弟!”徐思贤三两步跨过绿化带,运动鞋在砂石地上擦出刺耳声响。他随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三对三缺个人,来凑个数?”
苏予安张了张嘴,刚想出口拒绝的话被对方揽住肩膀的动作堵在喉咙。
徐思贤身上蒸腾着热气,像刚出炉的烤面包般暖烘烘的:“就玩二十分钟!输了我请喝汽水。”
没等他回应,人已经被拽进球场。塑胶地面蒸腾的热气透过鞋底灼烧脚心,徐思贤把备用球衣甩过来时。
“兄弟,还有球衣的吗,搞这么专业。”苏予安看着手上的球衣愣了愣。
“学校有的,不用白不用?”徐思贤用护腕蹭了蹭鼻尖,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对面那几个经管系的弱鸡,我晨跑时见过他们喘得像落水狗一样——”
话音未落,对面戴发带的男生一记三分球空心入网。
“我测,这给你狗运,中三分了?”徐思贤掰头看向苏予安,兄弟先不说了,看我们暴打对面细狗。
蝉鸣混着拍球声织成盛夏的喧哗。苏予安也尝试活动起身子,慢慢地跟着折返跑,视线却黏在徐思贤身上。
这哥们起跳时小腿肌肉绷出流畅的弧度,投篮的刹那整个人像张拉满的弓,篮球脱手的轨迹精准得如同尺规作图。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锁骨上,配合帅气的动作,一看就是大学校园里,经典的少女杀手。
“回防!”徐思贤突然扭头冲他喊。苏予安一个激灵,差点被突袭的对手撞翻。混乱中不知谁的手肘擦过他腰侧,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一个假动作骗走对面走位,把球传到徐思贤手里。
最后一球落地时,徐思贤勾着他脖子大笑:“可以啊哥们!那个假动作漂亮!”他浑身热气蒸腾,像是刚淋过雨的小狗,发梢甩出的汗珠溅在苏予安手背上,“哪个班的?昨天没见过你。”
“机械系一班……”苏予安扯着球衣下摆扇风,布料黏在后背像层湿透的膜。
“巧了!我也是!”徐思贤眼睛一亮,掏出手机划开班级群,“你叫苏予安?昨天缺席的那个?导员早上还念叨你呢!”
苏予安盯着群聊里自己灰扑扑的证件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后退半步:“等等,你不住校?”
“我住三号楼207。”徐思贤把喝剩的矿泉水浇在头上,水珠顺着腹肌滚进裤腰,“晚上开黑缺人,来不来?”
“我在校外租了房……”苏予安攥紧裤兜里的钥匙,金属齿痕硌得掌心发疼。暮色不知不觉漫过操场,晚风掀起徐思贤的球衣下摆,露出腰间结实的线条。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昨夜镜中粉色长发少女纤细的脚踝,如果此刻变身,怕是连对方肩膀都够不到。
“可惜了。”徐思贤甩了甩湿漉漉的金发,忽然凑近半步,“不过你这体质得多练练啊。”他指尖戳了戳苏予安单薄的肩膀,温度透过布料烫得人一颤,“下次教你增肌?”
“行。”苏予安点了点头,远处突然传来哨声。徐思贤抄起篮球挥挥手,逆着人流跑向器材室的身影仿佛裹着整片夕阳。
直到那抹金色彻底消失在暮色中,苏予安才长舒一口气。
至少今天,没有恶魔,没有项圈,没有猝不及防的变身。
他摸出手机对准晚霞,拍了张红遍半片天空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