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身影,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恶鬼,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猛地挤进了这狭小的空间!
它那覆盖着青灰色角质层、关节以非人角度扭曲的身体几乎塞满了门口,那颗勉强保持着人类轮廓的头颅上,没有鼻子和嘴唇,满脸的触手不仅每个上面都有微小的口器,还组合成就一张不断开合、滴落着粘稠涎水的巨大口器,里面是层层叠叠、如同绞肉机般的环形利齿!
那个的巨大的身体转动着,瞬间锁定了窗边渺小的猎物,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充满贪婪和暴戾的咆哮!
腥风扑面!
“快——!”窗外女生的尖叫带着破音,伸进来的手又急切地向前探了探,几乎要触到苏予安的鼻尖。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予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窗台的高度和狭窄,猛地向上跃起,双手死死抓住了窗台边缘。
粗糙的水泥边缘和残留的玻璃碴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他毫无所觉。
就在他双脚离地、身体悬空的刹那——
一只冰冷、微微汗湿、还在颤抖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的力量出奇地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向上拽去!
“呃啊!”苏予安痛呼一声,感觉手腕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但这股力量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撑和救赎。
他借着这股拉力,腰腹拼命用力,双脚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胡乱蹬踹,留下杂乱的脚印。碎裂的窗框边缘刮擦着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身后,怪物那令人作呕的、带着倒刺和粘液的巨大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几乎是擦着他的脚后跟猛地挥过!腥臭的风压吹得他后背一片冰凉!
“嗬——!!!”扑空的怪物发出了暴怒到极点的狂吼,整个更衣室都在声浪中震颤!
千钧一发!
苏予安的身体终于狼狈不堪地、连滚带爬地翻过了那扇狭窄的救赎之窗!他的肩膀重重砸在窗外冰冷粗糙的水泥平台上,痛得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反手一捞,紧紧抓住了身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是那个女生的手臂!
巨大的惯性让两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如同滚地葫芦般,顺着体育馆外墙与旁边高大灌木丛之间形成的、狭窄而陡峭的斜坡,一路翻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尖锐的树枝和碎石无情地刮擦、抽打着他们的身体,留下火辣辣的刺痛。苏予安只能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将头脸护在臂弯里,同时死死拽住那个女生纤细的手臂,防止她在翻滚中失散或撞上硬物。他能感觉到女生压抑在喉咙里的痛呼和惊恐的抽气声。
不知滚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咚!”
一声闷响,后背终于撞上了某种相对柔软的阻碍——是茂密的冬青灌木丛。下坠的势头终于被缓冲,停了下来。
世界停止了疯狂的旋转。
苏予安仰面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体育馆那堵灰暗斑驳、爬满枯萎藤蔓的高墙,以及更高处,那扇他们刚刚逃出生天的小窗——像一只空洞而冷漠的眼睛,镶嵌在墙壁上。
怪物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愤怒与饥饿的咆哮声,依旧隐隐约约地从那扇破窗里传出来,在死寂扭曲的校园里回荡,如同地狱传来的背景音
苏予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全身的疼痛席卷了他。
冰冷的泥土透过薄薄的T恤渗入后背,带着潮湿的寒意。苏予安仰躺在茂密的冬青灌木丛边缘,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
耳朵里嗡嗡作响,体育馆高墙上那扇破窗,如同怪物狰狞的眼眶,里面隐约传出的、混合着暴怒与饥饿的嘶吼,是这片扭曲死寂中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他艰难地偏过头。
咫尺之遥,那个刚刚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力量、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黑发女生,也瘫软在泥泞的地上。她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苍白得吓人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一道细细的血痕,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圆圆的杏眼此刻失焦地望着铅灰色天空上那些巨大的、缓缓转动的猩红漩涡,瞳孔里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和茫然。她那只救了他的右手无力地摊在身侧,掌心一片通红,指关节处甚至能看到被窗框边缘划破的细小伤口,正微微颤抖着。
四目相对。
空气在劫后余生的虚脱与无处不在的诡异危险中凝固了片刻。更衣室里尴尬的闯入、窗外毫不犹豫伸出的手、翻滚斜坡时他本能地死死拽住她手臂的拉扯……所有短暂而强烈的片段,在两人交织的目光中无声地流淌碰撞。
女生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抖的、细弱的吸气。她挣扎着想用手肘撑起身体,手臂却因脱力猛地一软,整个人又跌回冰冷的泥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眉头紧紧蹙起。
“你…你没事吧?”苏予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他强忍着全身的酸痛,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撑着地面,一点点艰难地坐了起来。视线落在女生额角的血痕和颤抖的手上,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是感激她救命的援手,是后怕刚才千钧一发的惊险,更是对眼下这如同末日般诡异处境的巨大茫然和无措。“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
女生只是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细小水珠。再睁开时,她避开了苏予安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没…没事……嘶……手臂…好像拉伤了……”她尝试着动了动右臂,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小脸皱成一团。
“别乱动!”苏予安下意识地出声阻止。他环顾四周,体育馆高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们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远处,图书馆方向似乎又有沉闷的撞击声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翻腾和四肢百骸的抗议,咬着牙,用左手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站了起来。双脚踩在泥泞的地面上还有些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
他朝女生伸出手,那只手的手掌同样被窗台的粗糙边缘和碎玻璃划破了几道口子,渗着血丝:“这里不能久留,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我扶你起来。”
女生看着他伸过来的、带着伤痕的手,眼神闪烁了一下,里面似乎有某种剧烈的挣扎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她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迟疑地搭在了苏予安的手掌上。
她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苏予安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用尽全力,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泥地上拉了起来。女生似乎真的伤到了右臂,起身时身体不稳地晃了晃,几乎整个人靠在了苏予安身上才勉强站稳。
她低着头,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能走吗?”苏予安低声问,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灌木丛外扭曲的小径。他必须走在前面探路,确认安全。
女生依旧低着头,几不可察地点了点。
“跟紧我。”苏予安松开她的手,转身面向灌木丛的缺口。他需要集中全部精神观察前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惊悸,准备迈出第一步。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破风声,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决绝,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袭来!
快!快到超越人类的反应极限!
苏予安甚至来不及产生“危险”的念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如同最狂暴的闪电,瞬间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腔!
“呃——!”
一声短促到几乎不成调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身体还维持着即将迈步前探的姿态,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识,都在那贯穿性的剧痛降临的刹那,被彻底抽空、碾碎。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一点点低下头。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他看到自己胸前T恤的布料,被一只纤细的、属于人类的手,从背后硬生生地洞穿!那只手上沾满了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指关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绷得发白,皮肤下的青筋清晰可见。
它以一种绝对残忍的、不容置疑的姿态,深深地、完全地没入了他的胸膛,停留在那个本该是心脏的位置!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只剩下那贯穿身体的、冰冷而真实的异物感和生命被无情攫取的恐怖。
视野开始剧烈地摇晃、模糊,边缘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随着某种无法阻挡的流逝而飞快下降。
“我,我……在干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身后,那个黑发女生崩溃般的哭喊声猛地爆发。
“呜…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喊着,撕心裂肺,仿佛承受着比苏予安此刻更甚千百倍的痛苦。然而——
那只深深没入苏予安胸膛的手,却在她哭喊的同时,猛地向后抽出!
伴随着粘稠滑腻的声响和难以言喻的、更深一层的撕裂剧痛,那只沾满了温热液体的手,带着某种无法挽回的东西,决绝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苏予安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软软地向前扑倒。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只看见黑发女孩梨花带雨的脸庞,绝望到几乎要溢出的眼神呆呆的看着手上的还在鲜活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