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给到燕京大学正门外围。
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铅云彻底吞噬,只剩下天边一线病态的暗红,无力地涂抹着混乱的景象。
尖锐的警笛声撕破了傍晚的宁静,红蓝光芒急促地旋转闪烁,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不安的色彩。
数辆警车横七竖八地堵住了主要路口,拉起了一道道刺眼的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外,人头攒动,是惊魂未定、议论纷纷的学生和闻讯赶来的市民,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茫然和难以置信。
几名警察手持扩音器,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后退!所有人后退!远离警戒区域!学校内有突发紧急状况!请配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和恐慌,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攫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警戒线之内,两道人影显得格外沉静,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江荨站在靠近校园入口的位置,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只是外面套了一件印有特殊事件调查科徽记的战术背心。
她面无表情,仿佛周围的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穿透混乱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死死锁定着校园深处。
那里,正是苏予安之前遭遇诡异售货机、随后被卷入异次元交界处的教学楼方向。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恶魔能量波动,正从那片区域的核心汹涌地扩散出来,如同一个正在不断膨胀的黑色心脏,扭曲着现实的空间结构。那里,就是异次元入侵的“门扉”。
“江组长,这阵仗可真不小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
江荨的目光没有移动分毫,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穿着同款战术背心、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与江荨的冰冷沉静截然不同,这位男子的脸上挂着一抹近乎轻佻的笑容,嘴角总是微微上扬,显得游刃有余,仿佛眼前的一切混乱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戏剧。
他抬手随意地捋了捋额前略长的刘海,动作带着一种刻意。
“周组长。”江荨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的回复着男子。
周匀走到江荨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片能量涌动的核心区域。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探究:“现场能量读数已经爆表了,远超常规的B级事件。江组长,打算怎么处理这棘手的‘突发状况’?硬啃这块硬骨头,恐怕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江荨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警戒线外那些惶恐不安的面孔,扫过正在竭力维持秩序的普通警员。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预案不变。组长级优先突入核心区域,尝试定位并封印空间裂隙源头。其他队员在外围建立安全区,清理外围威胁,同时搜寻并疏散被困的普通学生和教职员工。后勤组确保撤退路线畅通,医疗组随时待命。”
她的方案清晰、直接,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普通队员的安全,将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实力最强的组长级。
“呵,”周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江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护下属啊。”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江荨,那双带笑的眼睛深处,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不过,恕我直言,在这种级别的‘异界侵蚀’面前,普通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看那些警察,”
他朝警戒线外努努嘴,“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拉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安抚一下吓坏了的‘羔羊’罢了。真正能深入核心、直面那些‘东西’的,还得是我们这种……”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获得了恶魔力量的人’。”
他刻意模仿了官方文件中那种谨慎的措辞,语气却充满了自得。
“未来,我认为特殊事件调查科应该精简人员结构,剔除那些只能做做后勤和善后的‘普通人’。核心力量,就该由我们这样获得了恶魔力量的‘术战者’,”“或者像江组长你这样,掌握强大咒术的‘咒术师’来组成。”
“力量,才是应对深渊的唯一筹码。效率至上,不是吗?”
周匀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守护普通人”这一基本信条。
他描绘的未来,是一个由“超人”组成的、冰冷高效的精英机构,普通人在其中将失去位置和价值,只能成为被保护的、甚至可能被舍弃的对象。
江荨的侧脸线条在闪烁的警灯下显得有些冷硬。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周匀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普通人的努力有时确实显得苍白无力。
她见过太多伤亡,深知深渊的残酷。然而……她想起了自己加入调查科的初衷,想起了那些在绝境中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的普通人的眼神,想起了她还在寻找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骚动和警笛声作为背景。这份沉默并非认同,而是在消化对方话语中蕴含的、某种令人不安的“真理”。
几秒钟后,江荨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也许……你说得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普通人的能力确实存在极限。”
她终于转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直视着周匀笑意盈盈却深不见底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但是,周组长,总有人会想做些什么。无论他是不是‘获得了恶魔力量的人’。”
她的目光扫过警戒线外一个正试图安抚哭泣女学生的年轻警察,扫过几个虽然脸色苍白但仍在努力搬运物资的后勤队员。
“守护的决心,行动的意义,并非只属于拥有力量的人。”这句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坚定某种正在被现实冲击的信念。
周匀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加深了,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无所谓的轻佻:“崇高的信念,江组长。希望这份信念,在直面真正的‘深渊’时,还能如此坚定。”
就在这时,江荨战术背心上的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蜂鸣,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对峙气氛。她迅速按下接听键。
“江组!我是A小队宏毅!”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干练而略显急促的男声,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能量逸散的滋滋声和某种沉闷的撞击声。
“已确认核心能量源位于目标教学楼三层西侧走廊尽头!空间裂隙处于不稳定扩张状态,能量逸散严重,已侦测到复数个高能个体在裂隙附近活动!
外围区域发现多处能量异常点,疑似小型裂隙或依附实体!另外,已定位到至少三处有生命信号反应的学生聚集点!坐标已同步传输!”
江荨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她迅速接收着信息,大脑高速运转,周匀那套“精英论”立刻被抛到脑后,眼前的危机和亟待救援的生命才是唯一的重心。
“宏毅,收到。”她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权威,语速快而清晰。
“执行以下指令:一、A、B小队按原定路线,向核心区域突进,首要目标:定位并尝试稳定空间裂隙!遭遇高能个体,优先规避或牵制,非必要不硬拼!二、C、D小队,立刻前往坐标点执行学生搜救任务!以最快速度建立安全通道,引导幸存者向外围安全区撤离!注意规避能量异常点!三、外围警戒组,加强巡逻密度,扩大安全区范围,防止能量逸散体或小型裂隙怪物突破封锁!四、后勤组,确保撤离通道畅通无阻!医疗组前移待命点!重复一遍:首要任务,保护幸存者安全撤离!行动!”
指令干脆利落,条理分明,瞬间将庞大的救援机器调动起来。
她没有再去看周匀,只是最后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周组长,核心区域需要强力压制,希望你按计划行动。”
周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耸耸肩,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他看着江荨迅速转身,走向旁边一辆临时指挥车,开始更详细地部署和协调各小队行动。她的背影依旧挺拔,带着一种在巨大压力下反而更加凝练的专注和力量。
“守护的决心吗……”周匀低声自语,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不再停留,转身,身影如鬼魅般迅速融入校园深处那片被猩红与黑暗笼罩的阴影之中,方向,正是核心区域,异次元交界处的入口所在。
警戒线外,警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旋转闪烁。江荨站在指挥车前,手中的通讯器不断传出各小队的确认声和现场报告。
她望着那片如同巨兽之口般吞噬光明的校园深处,黑色的眼眸深处,映照着闪烁的警灯,也映照着那片未知的黑暗。
任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