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幽蓝的光芒熄灭,最后一行数据消失在屏幕上。江荨利落地拔下u盘。
“走了。”江荨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她没等回应,径直走向门口,挂在食指上的车钥匙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磕碰声。
那声音像根针,扎破了苏予安的混沌。
她猛地吸了口气,瞬间拽回了飘散的魂。
她瞬间弹起来,动作牵动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和淤青,疼得她“嘶”地抽了口凉气。
身旁,那个穿着纯黑连衣裙、赤着双足的黑发少女——“黑渊”,立刻同步动作,血红的眼瞳瞬间锁定苏予安脸上那点痛楚,周身的气息微不可察地沉凝下去,空气仿佛都粘稠了几分,带着无形的寒意。
“好的!江组长!”苏予安连忙应声,声音还有点飘,但总算找回了点力气。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试图用身体挡住“黑渊”那过于直白的“关切”。
这家伙,简直比最高级的生物探测器还灵敏!她认命地跟上江荨那挺直清瘦的背影。
“黑渊”如影随形,无声无息地贴在她侧后方半步,像一道沉默而致命的影子。
穿过迷宫般冰冷、泛着金属寒光的合金通道,一道道厚重的安全门在身份验证后无声滑开又闭合,最终抵达一个相对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惨白的顶灯下,停着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越野车。
江荨拉开驾驶座的门。
“最近刚考的驾照,”她坐进去,系上安全带,侧过头看向还站在车外的苏予安。
“车还是自己来开比较好。”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米饭”,完全没解释这决定是出于谨慎,习惯,或是对总部司机的不信任。
“哦!明白!”苏予安赶紧应道,拉开后座车门,先探头往里迅速扫了一眼,见到没有其他人才缩着脖子钻了进去。
皮革座椅冰冷坚硬,硌得她腿上的伤隐隐作痛。
“黑渊”紧跟着她,以一种近乎滑行的轻盈姿态进入车内,在她身边端正地坐下,双手依旧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那双血红的眼瞳在昏暗的车厢内极快地扫视一圈,确认没有威胁后,便再次牢牢锁定了苏予安,。
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车身传来轻微的震动感。
江荨没有任何废话,熟练地挂挡、倒车、转向,动作精准流畅。
越野车碾过减速带时那一下颠簸,让苏予安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抬手扶住了前座椅背。
车子驶出总部庞大而压抑的地下堡垒,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夕
阳最后的余晖透过深色车窗滤进来,在车内投下暖橘色的光带,却丝毫融化不了源自驾驶座的那股冰冷气场,也驱不散身边“黑渊”带来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苏予安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疏离感的街景,霓虹初上,行人步履匆匆,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再次攫住了她。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那片猩红扭曲、怪物横行的异次元地狱里亡命奔逃,现在却……坐在冰山组长的车里,带着一个能随手把行动组长砸进墙里的“人形核弹”,去“同居”?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
绿化精心修剪,楼间距开阔,闹中取静。
江荨将车稳稳停在一栋外观简约现代的高层公寓楼下。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在面板上无声跳动。
“叮。”
电梯门滑开,正对着的是一扇厚重的深灰色防盗门。
江荨上前,拇指在指纹识别区一按,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解锁声。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淡淡柑橘香薰和阳光晒过棉织物特有的、干净温暖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温柔地包裹住苏予安,强势地冲刷掉她身上沾染的硝烟、硫磺和地下堡垒那冰冷的消毒水味道。
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跟着江荨走了进去。
然后,她的脚步钉在了玄关。
感应灯柔和的光线洒落,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苏予安湖蓝色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巴微张,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这……这真是江荨的家?!
预想中冰冷、空旷、极简到只剩金属与直线,如同她办公室冷酷延伸的场景并未出现。
相反,闯入眼帘的是一片异常柔软、甚至……堪称温馨的景象?
脚下是厚厚的米白色长绒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瞬间陷下去一小块,疲惫的脚掌被温柔地承托。
客厅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布艺沙发,米咖色的格子布料看起来就很舒服,上面随意堆叠着好几个蓬松柔软的靠垫。
一只半人高的棕色泰迪熊玩偶,憨态可掬地歪在沙发一角,毛茸茸的胳膊搭着一个南瓜造型的抱枕。
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没有堆砌冰冷的电子设备,反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个造型可爱的陶瓷小动物。
比如一只眯眼打盹的橘猫,一个抱着松果的松鼠,还有只戴着红色领结、神气活现的小企鹅。
最具有冲击力的是客厅靠窗角落那个巨大的藤编篮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毛绒玩具!
长耳朵的粉色垂耳兔、圆滚滚的绿色小恐龙、穿着背带裤的棕色小熊、戴着睡帽的白色绵羊……它们挤挤挨挨,像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只存在于童话里的热闹集市。
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明快、线条柔和的抽象画,点缀着温暖的橘黄与浅粉。窗帘是浅亚麻色的棉麻材质,此刻拉拢了一半,透进外面都市璀璨的点点灯火,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巨大的反差感,像一记闷棍结结实实敲在苏予安脑门上。
她站在玄关,看看那些蓬松的靠垫、憨厚的泰迪熊、满篮子挤眉弄眼的毛绒玩具,再看看前面江荨那依旧挺直如标枪、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背影,以及她身上那套笔挺到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
这……这画风撕裂得也太离谱了吧?!
苏予安脑子里瞬间刷过无数弹幕:江组长?玩偶?毛绒绒?这确定不是某种高科技全息投影的伪装现场?还是……走错平行宇宙了?
江荨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崭新的拖鞋——一双是冷静的浅灰色,另一双……是粉色的,鞋面上还缝着两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耳朵。
她面无表情地把灰色那双放在自己脚边,然后脚尖随意地一拨,把那对粉兔子拖鞋精准地推到了苏予安面前的地毯上。
“穿这个。”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苏予安低头看着脚边那双粉得扎眼、还带着傻气兔子耳朵的拖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她抬头,看看江荨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再看看这满屋子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和童趣,一股强烈的、想要吐槽的冲动如同气泡,咕嘟咕嘟地顶破了那层对组长的敬畏,甚至暂时压过了身边“核弹”带来的压力。
“江组长……”苏予安换上那双粉兔子拖鞋,柔软的绒毛包裹住冰凉的脚,意外的舒适。
她忍不住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只占据沙发一角、仿佛在无声嘲笑这严肃气氛的巨大泰迪熊上,语气里带着一种混合了惊奇和促狭的探究,“这些……”她抬手指了指泰迪熊,又划拉向那满篮子的毛绒玩具,“都是您的……个人收藏爱好?”
她努力让措辞听起来不那么像质疑,但是感觉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江荨正弯腰整理鞋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凝滞了。
她缓缓直起身,没有立刻回头。
客厅里柔和的灯光勾勒着她清瘦而挺直的侧影,那线条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声音,只剩下玄关感应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滋滋作响。
“不是。”她的声音传来,比刚才低沉了许多。
她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仿佛能映照一切却不起波澜的眼眸,此刻却像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东西。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被时光磨砺得只剩下空壳的……寂寥。
“都是我妹妹喜欢的。”她补充道,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妹妹?江荨有妹妹?
苏予安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糟!踩雷了!
看江荨这副模样,恐怕和妹妹的关系不是很好,估计江荨爱妹妹多些。
苏予安恨不得立刻给自己这张快过脑子的嘴贴上封条。
她懊恼地咬住下唇,湖蓝色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尴尬和无措,。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江荨的侧脸,那张线条冷硬的侧颜在柔和的灯光下,似乎被那瞬间流露的寂寥镀上了一层易碎的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