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发现了一个有趣小秘密的语气,彻底点燃了苏予安积压已久的怨气和委屈。
现实里被江荨“宣判”、被项圈禁锢、被迫与“黑渊”绑定的憋闷,以及此刻在梦里还要被反复戏弄的愤怒,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讨厌你!”苏予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破音的沙哑和浓浓的鼻音,眼眶不受控制地又有些发热。
“就不睡咋滴!你能不能不要来烦我了?!”
她用力瞪着顾清浅,仿佛要用目光将这个恶劣的恶魔戳穿,“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不行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直白的厌恶,顾清浅脸上的玩味笑容凝固了一瞬。那双深潭般的黑眸里,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她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高高在上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一下,红唇微微嘟起,给人的感觉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要嘛——”顾清浅的声音陡然变得又软又糯,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甜得发腻的娇嗔,尾音拖得长长的。
她甚至还伸出手,轻轻拽住了苏予安T恤的袖口,小幅地晃了晃,如同一个撒娇耍赖要糖果的小女孩。
“人家就要你嘛~一个人好无聊的!”
这堪称惊悚的反差让苏予安瞬间石化,全身的鸡皮疙瘩集体起立致敬。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恶劣戏弄她、后一秒就化身甜腻JK的恶魔,大脑一片空白,准备好的所有愤怒控诉都被这诡异的画风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脸颊都有些发红。
这……这恶魔是精神分裂了吗?!
“你……你给我认真点!”苏予安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力甩开对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努力板起脸,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对方那能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的“撒娇”,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控诉,“自从遇到你,我就没碰上过一件好事!一件都没有!”
她掰着手指头,越想越气,湖蓝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莫名其妙被拖进奇怪的梦!变成这个样子!脖子上套着这破玩意儿!被卷进那些吓死人的破事!差点被那个拽上天的周匀打死!现在还要被江组长全天候监控!跟个定时炸弹一样的‘黑渊’绑在一起!连睡觉都不安生要被你骚扰!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
顾清浅收回了被甩开的手,脸上那副刻意装出来的甜腻表情淡了下去。
她并没有因为苏予安的控诉而生气,反而歪着头,黑眸里闪烁着一种饶有兴味的光芒,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终于有了激烈的反应。
“啧,这话说的,多伤人心啊。”
她撇撇嘴,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但眼底深处却没什么温度。“好事?怎么没有?”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空点了点苏予安颈间那个冰冷的金属项圈,红唇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喏,至少给你弄了份正经八百的国家编制啊,特殊事件调查科核心成员,听着就高大上,对不对?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呢!铁饭碗哦,这辈子算是有保障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国家编制?”苏予安简直要被这恶魔的强盗逻辑气笑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度,“铁饭碗?!这破碗端得我手臂都要脱臼了!这‘好事’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气又急,“说到底,还不是要给你当玩具玩!满足你那点恶趣味!这算什么好事?!”
顾清浅看着苏予安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黑眸里的兴味更浓了,仿佛看到了一只炸毛的粉色猫咪在徒劳地挥舞爪子。
她轻轻“啧”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张精致得近乎完美的脸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
“小予安,话不能这么说嘛。”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自己制服裙的褶皱,“‘玩具’这种说法多难听。我们明明是……互惠互利的伙伴关系呀?你看,我提供力量,帮你解决麻烦,还顺便给你找了个稳定工作。你呢,只需要……”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黑眸紧紧锁住苏予安的眼睛,红唇弯起一个暧昧又危险的弧度:“……学会接受就好了。接受这一切,接受我。”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相信我,只要你接受了,适应了,后面的事情……会变得很舒服的。真的,不骗你。”
那刻意放软的、带着哄骗意味的语调,配上她此刻凑近的脸庞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黑眸,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
这比刚才那甜腻的发嗲更让苏予安感到头皮发麻,一股强烈的、被当成猎物盯上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来嘛来嘛~”顾清浅甚至又伸出手指,想去戳苏予安气鼓鼓的脸颊,脸上带着一种哄小孩般的、刻意装出来的天真笑容。
苏予安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对方的手指。
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恶劣戏弄、一会儿甜腻发嗲、一会儿又循循善诱蛊惑、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恶魔JK,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烦躁感如同沉重的淤泥,瞬间淹没了她。
跟这个思维跳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恶魔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自取其辱!
她索性放弃了沟通的企图,狠狠地、带着十足十的恼怒和郁闷,“哼!”了一声,猛地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顾清浅。
整个人像只负气的河豚,就差把“别理我”三个大字刻在背上了。眼不见为净!她就不信,不理她,这恶魔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看着苏予安这副孩子气十足的赌气模样,顾清浅非但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景象。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如同碎玉落盘,在寂静的梦境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纯粹的愉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噗……哈哈哈……”她笑得肩膀都微微耸动,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你还真是……挺小孩子气的嘛。”
她歪着头,看着苏予安固执的后脑勺和粉色发梢下露出的、微微泛红的耳尖,黑眸中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里的笑意并未完全褪去,反而多了一丝认真,“这样也挺可爱的。比刚才哭唧唧的样子顺眼多了。”
这话让背对着她的苏予安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尖似乎更红了点,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但依旧梗着脖子,坚决不回头。
顾清浅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和抗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哦,对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她顿了顿,似乎在等苏予安的反应。当然,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和那个固执的后脑勺。
“我叫顾清浅哦,”她也不恼,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带着点宣告的意味。
“顾盼生辉的顾,水至清则无鱼的清,深入浅出的浅。记住了吗?”她微微提高了点音量,像是在强调。
梦境里依旧一片死寂。苏予安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
顾清浅看着那倔强的背影,又低低地笑了几声,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口吻:“行吧,知道你这会儿心里烦,不想理人。”
她站起身,JK制服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苏予安蜷缩的背影上,那纤细的肩膀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和悲伤的余韵。
“知道你最近累惨了,”顾清浅的声音放轻了些,少了几分戏谑,多了点难以分辨的真假难辨的“体贴”。
“白天跟那个冷冰冰的江组长斗智斗勇,晚上还要哄那个呆呆的‘黑渊’,刚才还哭得那么惨……啧,真是个小可怜。”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飘渺得如同幻觉:“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有点微妙。
苏予安紧绷的后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丝。
走了?这个烦人精终于要走了?虽然知道是梦,但能暂时摆脱这恶魔的骚扰,获得片刻的清净,也是好的。
她甚至悄悄松了口气,一直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重新陷入那片疲惫的混沌。
然而,就在她心神松懈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撕裂空间的魔力。
苏予安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身下柔软的床铺触感瞬间消失!
包围着她的、属于客房的昏暗光线和墙壁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骤然褪色、扭曲、崩解!
“啊——!”苏予安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仅仅是一瞬间的眩晕和黑暗。
紧接着,一股清新而微凉的、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而独特的冷香,猛地灌入了她的鼻腔。
身下是柔软的、带着生命力的触感,不再是冰冷的床单,而是……草地?
苏予安惊疑不定地、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邃而宁静的夜空。
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散落着细碎如钻石的星辰,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其中,洒下清冷如水的银辉,温柔地笼罩着大地。
她正躺在一片开阔的、微微起伏的草坪之上。
柔软的青草叶尖带着夜露的微凉,轻轻搔刮着她裸露在T恤外的手臂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不知名花草的淡淡香气,也吹动了身下的草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低语。
不再是那个压抑的客房!这里……是哪里?
苏予安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试图弄清楚状况。然而下一秒,她的视线定格了,身体也彻底僵住。
她的后脑勺,正枕着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支撑物。视线向上移动,越过纤细的腰肢和深蓝色的JK制服百褶裙摆……是顾清浅!
她正姿态闲适地坐在草地上,微微屈起一条腿。而苏予安的头,就枕在她并拢的大腿上!
那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独特冷香,正是从近在咫尺的顾清浅身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月光勾勒出顾清浅精致流畅的下颌线条,她微微低着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含着盈盈笑意,一瞬不瞬地俯视着枕在她腿上的苏予安,如同欣赏一件自己精心摆放好的艺术品。
“你……!”苏予安瞬间气血上涌,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滚烫,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这姿势太过亲密,太过诡异,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这恶魔到底想干什么?!
“别动。”顾清浅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柔却有力地按在了苏予安的肩膀上,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看,这里的夜色多美,”顾清浅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星空,语气带着点梦幻般的赞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拉朋友出来看星星的普通JK。
“比那个死气沉沉的小房间好多了,对不对?”
苏予安被她按着肩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维持着这个尴尬又羞耻的姿势,仰望着顾清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
愤怒和羞窘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胸腔里翻滚,却又被对方那看似轻松写意、实则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死死压制住。
“你放开我!”苏予安挣扎无果,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吼,湖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燃着愤怒的火苗,“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清浅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重新低下头。月光洒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看着苏予安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黑眸里的笑意更深了,如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她非但没有放开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极其自然地、带着点玩味地缠绕起苏予安一缕散落在她腿上的粉色发丝。
细腻的发丝如同上好的丝绸,在她白皙的指尖缠绕、滑动。
“不想怎么样啊。”顾清浅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与她之前的恶劣和戏谑判若两人。
她微微歪着头,看起来似乎纯良无害,俯视着苏予安,清晰地问道:
“只是看你这么累,又这么别扭……要不要我哄你入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