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苏予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那张空椅子旁边的点心架。
朴实的黄油曲奇、切得整齐的苹果片、裹着厚厚巧克力酱的甜甜圈。
这风格……和顾清浅手边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覆盆子挞、闪电泡芙形成了惨烈的对比。不是为她准备的?
“还……还有人来?”苏予安的声音干涩,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那为啥……”她顿住了,视线下意识地在书房里梭巡,“我记得……是几把椅子来着?”她明明记得自己进门时,书桌对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椅子,正对着门口,像个冰冷的邀请。
可现在,那张椅子旁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张款式相同、只是稍小一圈的深棕色皮质座椅?它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就属于这个空间。
顾清浅微微歪了歪头,一缕黑发滑过她光洁的额角,深潭般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苏予安的困惑和警惕。
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玩味探究的弧度。
“小予安,”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但那丝若有似无的调侃却如同羽毛搔刮着神经,“阴影有这么大吗?”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光洁的桌面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那双黑眸紧紧锁住苏予安。
“现在都有后遗症了?看到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苏予安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无辜:“我估计我现在手动一下,你都会怀疑我是不是要偷摸你。”
顾清浅摊开自己那只骨节分明、修剪干净的手,指尖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仿佛在展示它的“清白”。
“没必要,”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了然,清晰地落在苏予安紧绷的肩线上,“真的没必要。放轻松点。”
苏予安被这反客为主的“理直气壮”噎得一滞。顾清浅的表情太自然,语气太笃定,仿佛她苏予安才是那个杯弓蛇影、小题大做的神经病。
难道……真是自己太敏感了?被这恶魔搞怕了,连多出一张椅子都能脑补出阴谋诡计?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湖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自我怀疑的动摇。
顾清浅将她的动摇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许,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满意的涟漪。她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予安面前那碟被挪过来的、属于她的草莓奶油蛋糕。
苏予安犹豫了几秒。算了,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是在梦里,最坏又能怎样?
顶多再被画个“正”字……她认命般地拿起碟子旁边那柄精致的小银叉,叉起蛋糕顶端一块沾着鲜红草莓果酱和雪白奶油的蛋糕胚,带着点泄愤的意味,送进嘴里。
甜腻的奶油和微酸的草莓酱在舌尖化开,口感绵密。她机械地咀嚼着,试图用味觉的刺激压过心头那点不安。
“噗……”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强忍着的笑声从对面传来。
苏予安抬起眼,正对上顾清浅那双盛满了促狭笑意的黑眸。恶魔似乎终于憋不住了,肩膀微微耸动,红润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像偷腥成功的猫。
“?”苏予安一脸懵,叉子还停在嘴边,嘴角似乎沾了点白色的奶油渍。
“怎么了吗?”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抹了一下嘴角。
顾清浅没回答,只是也拿起自己的小银叉,姿态优雅地戳起一小块她手边点心架上的覆盆子挞,送入口中。
她没有立刻咀嚼,而是微微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垂下,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仿佛品尝的不是一块甜点,而是什么稀世珍馐。
这表情太反常了!苏予安心里警铃大作。
顾清浅吃东西从来都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优雅,像完成某种仪式,何曾露出过这种沉浸式的享受表情?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沌的思绪:不对劲!绝对有诈!这里可是顾清浅的梦境主场!
几乎是本能反应,苏予安猛地放下叉子,碟子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她顾不上嘴角的奶油,双手在身前迅速交叠,十指以一种生涩但异常坚定的姿态结出一个简单的印记。
那是今天下午江荨填鸭式硬塞给她的,唯一一个勉强记住的、据说能短暂提升精神力专注度的基础术式!
“凝神!”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紧张。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精神波动以她结印的双手为中心骤然荡开!
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丝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这波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的烛火,在顾清浅强大意志构筑的梦境壁垒前,本该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
然而,就在这缕微弱的精神力触及书房四壁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厚布被撕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苏予安脑海中炸开!
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认知层面的剧烈冲击!仿佛一层厚重、粘稠、覆盖了她所有感官的玻璃幕墙,被这缕微弱的精神力从内部狠狠撞击,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碎裂!
“呃啊!”苏予安闷哼一声,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旋转、崩解!胡桃木的书架、深色的地毯、头顶的壁灯……一切都在视野中疯狂地拉扯变形,化作混乱的色块和线条漩涡。耳边是尖锐的嗡鸣,淹没了所有声音。
这感觉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两秒。
下一刻,如同退潮的海水,眩晕感迅速褪去。扭曲的视野重新聚焦、稳定。
眼前的景象,让苏予安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的雕塑。
她依旧坐在“椅子”上。但触感……完全不对!
身下不再是皮质座椅微凉的硬挺触感,而是……一种温软、富有弹性、带着惊人热度与生命力的支撑。
那支撑物紧贴着她的臀部和大腿,传递来温热的感觉,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交叠着的、包裹在深灰色西装套裙下的、笔直修长的腿。
细腻的布料勾勒出流畅优美的腿部线条。而她自己……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侧坐在那双腿上!
视线艰难地上移。
深灰色西装套裙的裙摆,熨帖地覆盖着膝盖上方。再往上,是同样质地的西装外套,包裹着纤细却隐含力量的腰肢。然后……是她自己的手臂。
她的双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态,松松地环抱着一个线条优美的脖颈!
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颈侧皮肤传来的温热和脉搏的跳动!
苏予安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她如同生锈的机器人,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抬起了头。
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顾清浅正低头看着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恶作剧得逞的愉悦笑意。
她的唇角高高扬起,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烁着纯粹的、亮得惊人的兴味光芒。
而顾清浅的右手,正优雅地端着一个白瓷描金的小骨碟,碟子里,正是那块被苏予安吃了一口的草莓奶油蛋糕。
顾清浅的左手上,则捏着那柄属于苏予安的小银叉,叉尖上,正稳稳地托着一小块沾着奶油和草莓酱的蛋糕胚。
那叉子……正停留在苏予安的唇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苏予安的天灵盖炸开!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成完整的真相!
根本没有什么自己拿起叉子吃蛋糕!
她以为自己是坐在椅子上,实际是坐在顾清浅的腿上!
她原以为她是自己拿着叉子在吃甜点,但没有,事实是,她的双手正环抱着顾清浅的脖颈,而她吃的甜点,则是顾清浅亲手喂给她的,她只需张口等投喂就行。
脸上残余的奶油似乎是顾清浅故意的……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就在刚才认知崩碎的前一秒,她似乎还感觉到顾清浅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然后……那指尖带着刮下的奶油,放进了她自己的嘴里品尝!
她想从那温软的“坐垫”上站起来。
然而,一只微凉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极其自然地按在了她的大腿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份沉稳的压制力,瞬间瓦解了她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力量。
“别动。”顾清浅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清晰地扼住了苏予安的动作。
她甚至还用那只按着苏予安大腿的手,极其自然地、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
苏予安的身体僵住了,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逃跑无望。
“你……你……”
她“你”了半天,却发现所有的词汇在这惊悚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一个极其“务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
——我现在正环抱着她的脖子……双手用力的话……掐死她……能行吗?
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诱惑力。环抱着脖颈的双手,指尖距离那脆弱的咽喉只有毫厘。
只要猛地收紧……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藤蔓,疯狂滋长。
苏予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危险地向下移动,落在了顾清浅那截白皙修长、在丝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脖颈上。喉结的线条优美,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充满了……易碎感?
顾清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那点“杀气”,非但没有丝毫紧张,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鼓励般的玩味。
她微微偏了偏头,将脖颈更“方便”地展现在苏予安的“攻击范围”内,红唇无声地开合,用口型说了一句:
“试试?”
这无声的挑衅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苏予安那点刚冒头的“弑魔”冲动。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认清现实的巨大挫败感如同沉重的铅块,瞬间压垮了苏予安所有的愤怒和力气。
她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环抱着顾清浅脖颈的手臂也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道,软绵绵地垂落下来,搭在对方肩膀上。
她认命地靠在顾清浅怀里。
“行……你厉害……”她闭上眼,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些许尾音,“我服了,真的。”
顾清浅看着她这副彻底放弃抵抗、生无可恋的模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紧贴着她的苏予安身上。笑声清脆悦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带着纯粹的、恶作剧成功的愉悦。
“这才乖嘛。”她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拂开苏予安额前几缕凌乱的粉色发丝,动作亲昵得如同对待一件心爱的玩具。
然后,她重新拿起小银叉,叉起碟子里另一块沾着诱人草莓酱的蛋糕,再次递到苏予安唇边。
“来,张嘴。”她的声音带着诱哄的魔力,眼神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戏谑,“补充点糖分,压压惊。”
苏予安眼皮都没掀,闭着眼,赌气般地把头往旁边一扭,用后脑勺对着顾清浅,用沉默表达着最后的、微不足道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