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发齁的异香。
苏予安眼皮沉重地掀开一线,视野里是特殊事件处理科病房那熟悉到令人厌倦的、惨白的天花板。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温水底部,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
身体感知先于思维苏醒。
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酸软感弥漫在四肢百骸,如同被拆卸重组过。尤其是腰腹以下,那感觉……难以言喻。
不是疼痛,更像是被过度使用的精密零件,带着一种使用过度的、饱胀的疲惫,以及某种被彻底掏空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余韵。她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丝绒被单下传来的摩擦感让她激灵了一下,细微的电流沿着脊椎窜上头皮。
她微微侧过头,粉色的长发滑落在枕头上,带着微潮的触感。
安雅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她侧脸的线条愈发沉静。
只是,那翻阅文件的手指停顿了。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苏予安脸上。
那双总是带着点审视和倦怠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沉淀为一种洞悉的了然。她的视线在苏予安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
“醒了?”安雅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手中的文件轻轻合拢,放在膝头。
苏予安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只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
她尝试动了动身体,试图坐起来,腰腹间那股奇异的酸软感立刻变得鲜明,牵扯着敏感的神经,让她动作一滞,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和那瞬间从她半睁的、尚带着朦胧水汽的湖蓝色眼眸中流露出的、一种近乎慵懒的、被过度滋润后的脆弱媚态——尽管转瞬即逝,却被安雅精准地捕捉到了。
安雅的指尖在膝盖上的文件夹边缘轻轻点了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观察结果:“看来……顾清浅的售后服务,做得挺到位?”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苏予安颈侧那片在散落粉发下若隐若现的、格外细腻光洁的皮肤,“嗯……就是俗称的,女人味?虽然刚睡醒,有点懵。”
售后服务?女人味?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苏予安混沌的意识。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脑海——幽暗酒吧、顾清浅优雅又危险的笑容、被强行灌下的烈酒、洗手间隔间冰冷的瓷砖墙、那只带着掌控意味的手、粘腻的水声、杜玉惊恐的拍门声、还有……还有那面让她无处遁形的单向玻璃!最后定格在顾清浅餍足的眼神和她自己崩溃的呜咽上。
轰!
脸颊瞬间滚烫得如同被烈火炙烤,一路蔓延到耳朵根,连脖子都感觉烧了起来。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淹没。她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不堪的画面和安雅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僵直地靠在床头,维持着那个半躺的姿势,足足呆坐了半分钟。空气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安雅那平静得令人心慌的注视。
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去回味那所谓“第一次当女人的滋味”——那感觉太过混乱、太过羞耻、太过……被强行赋予,她根本不敢也不愿去触碰。也没有精力去痛骂顾清浅的恶劣、不讲武德、毫无温柔可言——那些情绪在巨大的现实冲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当混沌的思绪终于艰难地挤开那些不堪的画面,聚焦到一个冰冷的现实时,苏予安猛地睁开了眼睛,湖蓝色的瞳孔里不再是羞愤或茫然,而是清晰的、巨大的懊悔和惊恐!
“完蛋了!”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撕裂感,猛地抬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我……我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找顾清浅帮忙的事!”
她像是被自己的愚蠢惊呆了,眼神涣散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喃喃重复着,“演完了……剧本演完了……她说好了演完就帮我找徐思贤的!我居然……居然被她……被她搞忘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被戏耍后的绝望。
安雅看着苏予安这副先是失魂落魄、继而捶胸顿足、最后悔不当初的模样,脸上那点惯常的倦怠神情里,终于掺入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理解?或者说,是同病相怜的无奈。
她微微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落在苏予安那张写满懊恼的脸上。
“我倒是觉得,”安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这未必全是你的错。”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冰凉的塑封边缘,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透过苏予安看到了某个更久远、更模糊的影子。
“和‘梦魇’纠缠到现在,我比谁都清楚她们的狡猾。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天赋。”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你说你被‘撅’傻了吧,”她的用词很直接,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可你还能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想起徐思贤,想起与顾清浅的约定。”
安雅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予安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剖析:“可你要说你这小脑瓜没被‘撅’傻吧……”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苏予安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衣襟下摆。
苏予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揪紧了盖在腿上的被单。安雅的话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她试图逃避的现实。
下一秒,苏予安像是被这个“傻”字突然打通了某个关节,湖蓝色的眼睛猛地一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甚至没看安雅,抬手又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啪”声,仿佛要拍散那些混乱和懊恼。
“不行!”她语速飞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冲动,“现在想这些都没用!时间耽误不起!我现在就再睡一觉!直接去找顾清浅要个说法!让她兑现承诺!”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就要掀开被子往下躺,那动作急切得像个急于通关游戏却卡关的孩子,完全不顾及身体的酸软和不适。
“你给我起来,不准睡。”
安雅的反应快得惊人。她几乎是随着话音起身,一步就跨到床边,动作干脆利落地一把攥住了苏予安正要往下缩的手腕。触手一片微凉滑腻的汗湿感,还带着一丝……残留的、令人不适的黏腻。
安雅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瞬间就明白了这黏腻感的来源。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什么洁癖,手上猛地用力,强行将已经半躺下去的苏予安又拽了起来。苏予安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冰凉的金属床头架上,发出一声闷哼。
“晃悠醒!”安雅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厉,手上力道不减,真的像摇晃一个不清醒的人那样,用力晃了苏予安几下,“听着,苏予安,别犯浑!你现在立刻、马上再睡着,一头扎进梦里去找顾清浅,成功的几率不会超过一成!”
苏予安被她晃得头晕眼花,腰腹间那股酸软感被牵扯得更加鲜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但安雅的话还是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她挣扎的动作顿住了,抬起有些发懵的脸看向安雅:“……一成?那剩下的九成呢?”
安雅松开了手,看着苏予安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痕,眼神复杂。她退后一步,抱起双臂,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模拟顾清浅语气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剩下的九成可能,是顾清浅来一句——”安雅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模仿着那种慵懒又危险的腔调,“‘哟?小予安这就回来了?看来刚才……姐姐没把你伺候舒服?馋着了是吧?’”
安雅顿了顿,眼神里的讽刺意味更浓,语气也刻意带上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和掌控感:“‘来来来,别心急,第二回合现在就开始……姐姐保证,这次一定把你撅得喵喵叫,连床都下不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