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休想”的余音似乎还在布满裂痕的墙壁间碰撞,白发少女的身影已如一道撕裂幽暗的白色闪电,扑向瓦砾堆中艰难蠕动的长发恶魔。
“太晚了。”她清亮的声音里淬着冰渣般的讥诮,赤红眼瞳锁定对方那只正疯狂在地砖缝隙里勾画诡异符文的左手,“做梦去吧!”
话音未落,她娇小的身躯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拧转,包裹在黑色作战裤里的右腿化作一道凌厉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踹在那只异化的、覆盖着嶙峋黑甲的恶魔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爆响。那只枯槁的手掌连同半截小臂,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向后弯折,深黑色、如同粘稠沥青般的物质从断口处狂喷而出,带着浓烈的铁锈混合腐烂沼泽的恶臭,溅在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地面上,滋滋作响。
“呃啊——!”长发女生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如同砂石在金属管道内疯狂摩擦的惨嚎,整个身体因剧痛而猛烈抽搐。
地上那未完成的微小符文,瞬间被喷溅的污秽覆盖、侵蚀,如同投入火焰的纸片,扭曲着化为几缕微不可察的黑烟,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那股刚刚被唤起的、冰冷彻骨的阴风,也如同被掐灭了源头,倏然消失。
死寂。
只有长发女生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空旷破败的ICU空间里回荡,越来越微弱。应急灯幽绿的光芒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彻底成了褴褛的布条,挂在覆盖着诡异黑色纹路的惨白躯体上。
白发少女轻盈落地,黑色短靴的鞋尖碾过一块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她歪着头,赤红的瞳孔里燃烧的战意如同退潮般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索然无味的失望,像孩子弄坏了期待已久的玩具。
“啧,”她撇了撇嘴,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扫兴,“我还以为什么呢。”
她随意地踢开脚边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仪器残骸,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这片被她亲手制造的狼藉战场,扫过翻倒的病床、断裂垂挂的电线、布满蛛网裂痕的墙壁,最后,那燃烧着余烬般微光的赤红眼瞳,毫无征兆地、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苏予安藏身的阴影角落。
“出来吧,”清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清晰地刺破死寂,砸在苏予安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我发现你了。”
阴影中,苏予安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被发现了吗?不,不可能!顾清浅的力量……是那个白发少女在诈唬?就像顾清浅刚才诈她翻白眼一样?
苏予安混乱的思绪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如同凝固般僵硬,连呼吸都死死屏住,祈祷着对方的目光只是恰好扫过。
时间在粘稠的死寂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呵……”白发少女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嗤笑。
她双手插回宽大的黑色连帽衫口袋里,姿态随意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赤红的眼瞳却如同锁定猎物的猛禽,牢牢钉在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上。
“那个粉色头发的女生,”她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苏予安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别躲了。要打,出来打。”
她微微偏了下头,残忍的神色配上稚嫩的脸庞怎么看都有点不符。
轰!苏予安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粉色头发!她真的看见了!不是诈唬!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四肢百骸。隐身术式!必须立刻解除!不然就是活靶子!
解除……怎么解除?!江荨教过的复杂手势和回路构建瞬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搅成一锅粥。刚才情急之下稀里糊涂用出来,现在要主动解除,却完全抓不住头绪!
「顾清浅!怎么解除?!」苏予安在意识深处近乎尖叫地嘶喊,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然而,脑海里一片死寂。
那个恶劣的声音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她独自面对这冰冷的现实和那双令人心悸的红瞳。
“还不出来的话……”白发少女的耐心似乎告罄,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抽出,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危险气息的淡红色气芒。靴底再次碾过碎玻璃,发出清脆而冷酷的声响,如同最后的通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瞬间,苏予安感觉自己与周围空气之间那层微妙的“隔膜”猛地一颤!
仿佛被无形的针戳破的气泡,“啵”的一声轻响在她感知中回荡。包裹周身的凉意瞬间褪去,光线不再发生偏折,墙角阴影的掩护荡然无存。
她像一个突然从深水中被抛上岸的人,毫无遮掩地、狼狈地暴露在幽绿惨淡的光线下。
“呃!”苏予安猝不及防,身体因术式的骤然消失而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宽大卫衣的衣角扫过冰冷的墙壁,带起一小片灰尘。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一个倾倒的金属器械架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下意识地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又飞快地拽了拽兜帽的帽檐,试图将那头显眼的粉色发丝藏得更深些,脸颊因极致的紧张而火烧火燎。
空气凝固了。
白发少女站在原地,并未立刻动作。
她赤红的眼瞳微微眯起,如同评估一件新奇的物品,饶有兴味地将苏予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从她慌乱的眼神、微颤的手指,到那双沾满灰尘的半旧帆布鞋。
当她的目光扫过苏予安因刚才动作而微微敞开的卫衣领口,短暂地停留在那截纤细脖颈上时,那双燃烧的红瞳里,骤然掠过一丝极其清晰的、混合着讶异和玩味的了然。
“哦?”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恍然大悟意味的轻哼,唇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形成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那笑容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妖异而危险。
她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指尖随意地、慢悠悠地划过自己同样白皙的颈间,动作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暗示。
“原来如此,”白发少女的声音拖长了调子,清亮里淬着冰,“你是‘猎物’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仿佛找到同类的奇异兴味。
“哈哈。好吧,”她放下手,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错觉,“你出现在这种鬼地方,有什么事?”
赤红的眼瞳如同探照灯,牢牢锁住苏予安,“不会是……也图谋不轨吧?”
“猎物”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予安的神经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了卫衣领口下那个冰冷坚硬的金属项圈轮廓。顾清浅的“标记”。巨大的屈辱感混合着恐惧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窒息。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苏予安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用力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腐臭味的冰冷空气。湖蓝色的眼睛迎向那双令人心悸的红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找人。”
她顿了顿,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一个男生,大概这么高……”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徐思贤的身高线,“金发,很显眼。最近……看起来有点虚,脸色很差的样子。你……有没有见过他?”
“金发?一米八?有点虚?”白发少女重复着苏予安的描述,赤红的眼瞳微微转动,似乎在记忆的碎片里搜寻。
几秒钟的沉默,在死寂的ICU里被无限拉长。苏予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卫衣下摆,指节用力到发白,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终于,白发少女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苏予安脸上。她的唇角依旧挂着那抹玩味的弧度,赤红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你找他……”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探究和更深层的审视,“什么事?”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苏予安强装的镇定。
她找他什么事?救他?可眼前这个白发少女,是敌是友?她和那个抓走徐思贤的恶魔是什么关系?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徐思贤吗?
无数疑问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苏予安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异变陡生!
ICU巨大破窗外,那轮被污浊玻璃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白月光,骤然黯淡下去!
仿佛有一片巨大的、不祥的阴影,毫无预兆地自高空笼罩而下,瞬间吞噬了本就吝啬的光线。整个空间猛地沉入更深的幽暗,只有那盏苟延残喘的应急灯,将幽绿的光芒压缩在更小的范围内,显得鬼气森森。
紧接着,一个冰冷、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嗓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穿透破碎的窗棂,清晰地灌入死寂的空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就是你们……击败的七号?”
那声音并非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
苏予安和白发少女同时猛地抬头!
破碎的窗口外,巨大的翼影缓缓扇动了一下,卷起一股带着外面冰冷夜气和更深层腐败味道的微弱气流。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石块投入深潭: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