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玩城内喧嚣鼎沸，各色光效如同活物，在略显浑浊的空气里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区块。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效、硬币哗啦投入机器的清脆声响、玩家们兴奋的惊呼或懊恼的叫骂，所有这些声音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撼动地板的声浪，永不停歇地冲刷着每个人的鼓膜。
苏予安端着那半筐游戏币，像一艘误入湍急漩涡的小船，艰难地穿梭在密集的游戏机之间。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定了格斗游戏区那个最耀眼的存在——徐思贤。
她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盯着屏幕。银白色的短发在炫彩灯球的扫射下，时而流转着冰蓝的幽光，时而又染上炽热的橘红。
那双赤红的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快速闪动的像素光影，以及对手角色血条的飞速削减。
她的手指在操作杆和按键上飞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敲击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精准地操控着她的游戏角色施展出一连串华丽而致命的连招。
“K.O.！”
又一声毫无感情的系统女声响起，伴随着对手角色惨叫着飞出的动画。屏幕上映出“Victory”的巨大字样。
“哇哦！又赢了！”
“这小姐姐太猛了吧！根本没人能撑过三分钟啊！”
“已经是第几个了？她币还没用完吗？”
周围的看客们爆发出新一轮的惊叹和议论。徐思贤却像是隔绝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对外界的喧哗充耳不闻。
她只是微微吁出一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抬手拿起旁边椅子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几口。水流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下，没入白色T恤的领口。
苏予安靠在稍远一台空置的摩托车游戏机上，静静地看着。
他能看出徐思贤的紧绷，那并非全然沉浸在游戏乐趣中的放松，更像是一种将所有情绪都压抑、聚焦于指尖的宣泄。她像是在借助这种纯粹的、胜负分明的虚拟战斗，来对抗某种外界无法看见的压力。
徐思贤放下水瓶，伸手又从外套口袋里抓出一把游戏币，叮叮当当地投入投币口。屏幕画面重置，等待着下一位挑战者。
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带着一种下意识的搜寻，又或许只是想确认自己仍是这场小型风暴的中心。
一个穿着宽大篮球服、看起来颇为自信的男生搓了搓手，坐上了她对面的机位，投币，选择了角色。新一轮对战开始。
男生显然也是个中好手，操作迅猛，试图以快打快。但徐思贤的反应更快，她的角色如同鬼魅，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格挡或闪避，随后便是雷霆般的反击。血条差距迅速拉开。
苏予安看着屏幕上徐思贤那个角色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想起以前和还是“金毛”的徐思贤在篮球场上斗牛的日子。那种不服输的劲头和精准的预判，似乎换了一种方式，在她指尖重现了。
男生的角色最终不甘地倒地。他挠挠头，说了句“厉害”，悻悻地离开了座位。
周围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徐思贤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拿起了水瓶。
苏予安觉得不能再这样看下去了。他端着币筐，拨开前面一两个看得入神的人，走到了那台格斗游戏机前。硬币筐被放在机身平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徐思贤似乎察觉到了新的挑战者靠近，视线从水瓶上移开，瞥向投币口方向，准备等待对方投币。
然而苏予安并没有立刻投币。他只是站在那里。
徐思贤等了几秒，没听到预想中的硬币滑落声，略显疑惑地抬起头。
当她的目光撞上苏予安那张没什么特别表情、只是安静看着她的脸时，那双赤红色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惊愕、慌乱、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迅速取代了先前战斗时的专注和冷冽。
她像是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突然点名的学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收紧了些，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苏……苏予安？”她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一点，带着猝不及防的干涩，“你……你怎么……”
苏予安没回答她结结巴巴的疑问，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屏幕。屏幕上，因为她迟迟未选择“再战”或“离开”，倒计时读秒正在一秒秒减少。
“还打不打了？”他问，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徐思贤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屏幕，手忙脚乱地拍下了“再战”的按钮，止住了即将结束的倒计时。
做完这个动作，她似乎更加懊恼了，嘴唇微微抿起，视线飘忽着，不太敢再看苏予安。
苏予安从筐里捏出两枚游戏币，清脆地投了进去。角色选择画面弹出。
他随意选了一个最基础、看起来也最朴素的角色——一个穿着空手道服的平头男人。
徐思贤看着他选择的角色，眼神里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更强的斗志覆盖了。
她似乎急于用一场胜利来掩盖刚才的尴尬，迅速确认了自己那个招式华丽、特效炫目的角色。
“Round1,Fight！”
游戏开始音效响起。
徐思贤立刻进入了状态，手指翻飞，她的角色率先发难，迅捷的飞行道具夹杂着突进技，如同狂风暴雨般向苏予安的角色袭来。攻势密集而猛烈，带着她一贯的、甚至比刚才更凶悍的风格。
苏予安的操作则显得……有些笨拙。他操控着那个空手道角色，大多时间只是在缓慢地移动，谨慎地格挡，偶尔抓住间隙出一两下轻拳或轻脚，看起来完全被压制在了下风。他的角色血条稳步下降。
周围的看客们发出些许嘘声，似乎觉得这场对决毫无悬念。
徐思贤紧盯着屏幕，眉头微蹙。她攻势不减，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她似乎觉得苏予安的表现不该仅止于此。
就在她的角色一套连招结束、出现微小硬直的瞬间——
苏予安动了。
他的手指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灵魂，原本迟缓的操作瞬间变得精准而高效。只是一个简单却恰到好处的下蹲重腿，精准地击中了徐思贤角色收招的破绽！
徐思贤的角色一个踉跄。
苏予安没有给她调整的机会。他的手指在按键上流畅地滑动，操控着那个看似笨拙的空手道角色，打出了一套与他之前风格截然不同、简洁却极其有效的连击。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都落在最难受的位置，打断了徐思贤试图反击的动作。
徐思贤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她试图操作，但节奏已经被完全打乱。苏予安的操作并不华丽，甚至有些朴实，却带着一种老辣的经验感，总能预判她的行动，封死她的退路。
屏幕上的战况瞬间逆转。空手道角色的血条虽然所剩不多，但却稳扎稳打，一步步将华丽角色的血条压到了底。
最后一下朴实无华的重拳。
“K.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