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观察室内的寂静，被窗外逐渐透进的晨光温柔地驱散。幽蓝的指引灯带熄灭了，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也早在黎明前就已停止，只剩下空调系统运行时极其低沉的嗡鸣。
苏予安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色涂层看了好几秒，才彻底从混乱的梦境余韵中挣脱出来。
身体各处传来一种过度使用后的酸软，尤其是精神上，仿佛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充了一些东西，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确认了男性身体的实感，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撑着胳膊坐起身。
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还算整齐。徐思贤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想必是又被朵儿拉去做更详细的检查了。
想起昨晚（或者说凌晨）那尴尬又微妙的对话尾声，苏予安脸上有点发烫，他甩甩头，试图把那些画面连同梦境里的荒唐一起甩出去。
洗漱，换上自己那套洗得有些发白的卫衣和长裤，镜子里的人影黑发黑眸，一切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些许疲惫的青黑。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灿烂但至少自然的笑容。还好，变回来了。这层熟悉的皮囊就像一层盔甲，暂时将那些光怪陆离隔绝开来。
刚收拾妥当，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江荨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长发束成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更显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醒了？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平稳，是惯常的询问语气。
“还行，就是有点没睡醒。”苏予安活动了一下肩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徐思贤呢？”
“朵儿带她去做最后的净化程序和心理评估了，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可以回学校。”江荨走进来，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予安脸上，“你也是，检查报告没问题了。准备一下，一会儿去简报室。”
“简报室？”苏予安一愣，“有任务？”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最近接连不断的事件让他有些草木皆兵。
江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看时间。“到了再说。十分钟后，简报室集合。”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步伐干脆，没有多余的话。
这种不同寻常的正式感让苏予安心里的那点轻松瞬间消失了。他不敢耽搁，快速整理了一下，背上书包，朝着恶魔研究部核心区域的简报室走去。
简报室位于部门地下深处，隔音效果极佳。推开门，里面光线偏暗，只有正前方巨大的环形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
安雅已经坐在一侧的操作台前，指尖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城市地图标记。江荨则站在屏幕前，双手抱臂，眉头微蹙，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除了她们，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气氛有些压抑。
“找个位置坐。”江荨头也没回地说道。
苏予安依言在靠后的位置坐下，目光也投向那块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燕京市的地图，不同区域被标上了颜色各异的光点，有的稳定，有的闪烁，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数据注释。
他认出其中一些标记是已知的次级空间裂缝或低等恶魔活跃区，但数量和频率似乎比他平时了解的要高出一大截。
“人都到齐了。”安雅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她停止了操作，转向屏幕，“远程连接建立中。”
屏幕中央一阵波动，随后清晰起来，显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半身像。
男人穿着笔挺的、带有特殊事件调查科高级官员徽章的制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苏予安认得他，是第一组的组长，主要负责重大恶性事件及跨区域协调，平时极少直接露面，更多时候是由副组长出面处理具体事务。
“江组长，安雅博士。”屏幕中的男人开口，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电子音特有的冰冷，“长话短说。根据各部门近期汇总的数据分析，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全市范围内的异常能量波动事件，包括确认的恶魔活动及疑似空间扰动，较基准水平激增了百分之三百七十。袭击模式呈现明显的组织性和试探性，目标多指向我部登记在册的‘重点关注对象’及关键基础设施节点。”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过来。
“综合现有情报，尤其是你，江组长，上次行动报告中提及的，遭遇疑似‘深渊之瞳’高级干部的事件……技术部门已初步排除了信息伪造或模仿作案的可能性。结论是，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并非虚惊一场，而是‘深渊之瞳’这个恶性组织，在经过长时间沉寂后，确实再次活跃，并且可能正在策划大规模行动。”
尽管有所预感，但听到“深渊之瞳”这个名字被如此正式而肯定地提出，苏予安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沉。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段黑暗血腥的历史，是部门档案里用红色字体标注的最高威胁之一。
“不是可能，是肯定。”江组长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予安的思绪。她上前一步，站在屏幕前，语气斩钉截铁，“我与对方交过手，那种纯粹的恶意和战斗风格，不是普通恶魔或者小打小闹的邪教组织能模仿的。他们回来了。”
第一组组长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高层认可你的判断。因此，警戒等级提升至二级。所有外勤人员取消非必要休假，加强巡逻和监控力度。
江组长，你所在的第四组，负责区域包括燕京大学及周边重点敏感地带，压力会更大。我需要你确保队伍状态，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
“明白。”江荨应道，“我会重新调整排班和应急预案。”
“很好。”组长继续说道，“我和副组长目前正在处理邻省一起关联事件，暂时无法返回。总部会协调其他小组给予你们必要支援。安雅博士，后勤及技术保障方面，请全力配合。”
“是。”安雅简洁地回应。
“保持通讯畅通，有任何重大发现，立即汇报。”组长最后强调了一句，屏幕上的图像随即暗了下去，恢复了城市地图的界面。
远程会议结束了，简报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低鸣。
安雅率先打破寂静，手指在操作台上点了几下，调出另一份数据报告。“能量残留分析结果也出来了，昨晚袭击苏予安和徐思贤的‘影狩’，其核心印记与五年前‘深渊之瞳’活跃期捕获的样本有高度相似性。这进一步佐证了判断。”
江荨转过身，看向苏予安，眼神复杂。“听到了？麻烦大了。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了。”
苏予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他当然知道“深渊之瞳”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更强大的敌人，更残酷的战斗，以及无法预知的危险。
他只是一个想尽量过普通生活的大学生，却被卷得越来越深。一种无力感夹杂着担忧悄然蔓延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