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子,闪烁着冰冷的光。
苏予安,或者说,此刻正占据着这具娇小身躯的意识,盯着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好”字,指尖还停留在微凉的键盘上,胸腔里那颗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加速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冲动之下应承的后果,此刻如同浸了冰水的细绳,慢慢缠绕上来,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废弃汽车处理厂,零点,调查任务……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绝不是一个正常同好论坛该有的会员考核。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点不安,手指重新在键盘上敲打,向那个ID是“守夜人”的版主追问。
「具体的调查任务是什么?总得让我有点准备。」
消息发出去后,她焦灼地等待着,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屏幕冷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湖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犹豫与一丝强撑起来的倔强。
过了几分钟,回复来了。
「到了地点,自然会告诉你。提醒你一下,最近……不止你一个人想‘找回’权限,今晚会有其他申请者一同参加考核。」
苏予安看着这行字,撇了撇嘴,一种荒谬感冲淡了些许紧张。看她贱的?这么多人被踢了权限,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像地下接头一样。她忍不住吐槽,十指飞快地移动。
「搞这么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秘密结社,而不是……嗯,同好会。」
她刻意模糊了关键词,但相信对方能懂。
守夜人的回复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她一下。论坛背后的异常,她早有察觉,但此刻被对方如此直白地暗示,那层伪装的面纱似乎被掀开了一角。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回复。对方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关掉聊天窗口,她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去,还是不去?
仅仅是为了那些可能再也找不到的“学习资料”?这个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但内心深处,那份被强行剥夺了熟悉领地的不甘,那份对未知秘密的好奇,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试图在混乱现实中抓住一点主动的微弱冲动,都在推着她向前。
更何况,她现在这副模样……粉发,女体,拥有着远超平时(至少是男身时)的术式亲和力与身体能力。这是顾清浅留下的“礼物”,虽然附带着令人羞耻的代价和不受控制的变身风险,但在此刻,似乎成了一种依仗。
“就当……是测试一下这‘礼物’的成色好了。”她低声自语,试图用轻松的口吻掩盖内心的忐忑。总不能天天被顾清浅牵着鼻子走,在梦里受尽摆布,在现实里也活得战战兢兢。
决心已下,她开始思考具体的准备。
首先,是装备。她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储物箱前。这里面放着安雅为她准备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她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强光符咒,触发后能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干扰视线;
一小瓶能量中和喷雾,对低等恶魔的能量体有一定抑制作用;还有几枚刻画着简易稳固符文的金属片,可以用来临时加固门窗或者制造简单的障碍。
这些东西威力不大,但胜在隐蔽和出其不意。她将它们小心地收进女式牛仔裤的口袋里——幸好安雅准备的衣服还算实用,口袋深度足够。
接着,是信息。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尝试搜索关于“永兴废弃汽车处理厂”的信息。网络上能找到的资料很少,只有几条多年前的过期转让广告和寥寥几句提及它位于市郊西区,早已荒废多年。
没有内部结构图,没有近期的卫星影像,一片空白。这种信息隔绝本身,就透着诡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应对可能出现的“其他人”。版主说了,不止她一个申请者。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是和她一样被踢了权限的倒霉宅男宅女,还是……另有所图的人?在恶魔事件频发的当下,任何聚集都可能潜藏危险。
她需要保持警惕,隐藏好自己与恶魔研究部的关联,以及……这副形态的真实身份。粉发蓝眼的外貌太过醒目,但此刻也无法改变。她只能尽量低调,观察,见机行事。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缓慢。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准备好的小道具,在脑海里模拟着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方式。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晚上十一点时,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粉色的长发被她用一根普通的黑色发绳随意束在脑后,身上是安雅准备的深色系休闲服——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和一条黑色修身长裤,脚上是一双便于活动的运动鞋。这身打扮尽可能掩盖了身材曲线,显得低调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过速的心跳,然后轻轻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了她颊边的碎发。她没有走门,避免惊动可能还未睡熟的苏若初。灵巧地翻出窗户,落在公寓楼外侧狭窄的消防楼梯上,金属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她停顿了一下,屏息倾听,确认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这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楼梯快速向下,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之中。
叫了一辆网约车,报上“永兴废弃汽车处理厂”附近的一个路口。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但终究没多问什么,只是嘟囔了一句:“小姑娘,这么晚去那种地方可不太安全。”
苏予安含糊地应了一声,将脸偏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越来越荒凉的街景。路灯昏暗,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光芒勉强照亮一小片路面,更远处是沉沉的黑暗,如同蛰伏的巨兽。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一个岔路口,她让司机停了车。付钱下车,车辆毫不留恋地调头离开,尾灯迅速消失在来路,将她独自一人留在这片荒僻之地。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铁锈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的机油味道。夜风穿过空旷的原野和废弃的厂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
远处,一片巨大的、被歪斜铁丝网围起来的阴影匍匐在地平线上,那应该就是她的目的地了。
她拉上卫衣的兜帽,遮住显眼的粉发,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杂质的空气,迈步朝着那片黑暗走去。
越靠近处理厂,周围的环境越是破败。路边堆积着不知名的工业垃圾,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脚下的路面也从水泥变成了坑洼不平的土石路。处理厂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她站在入口处,没有立刻进去。湖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勉强能看清厂区内部的轮廓——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残骸,如同扭曲的金属坟场,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一些残骸被压成了规整的方块,层层叠叠堆放着,更添几分诡异。空气中那股铁锈和腐败的味道更加浓重。
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微弱的感知能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试图探测内部的动静。能量反馈回来的信息杂乱而微弱,似乎有不止一个生命气息散布在厂区深处,但都无法准确捕捉。
看来,“其他人”已经到了。
她握了握口袋里的微型符咒,定了定神,正要迈步踏入这片金属迷宫,一个声音突兀地从侧后方的阴影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淡。
“你也是来参加‘守夜人’考核的?”